荣国公道:“皇上太子本是一体,又何必做如许无谓之说。”
“女人……”碧玺怀中抱着一个青布包裹,淡青色的裤脚打湿了溅了几滴褐色的泥点在上面,跑得有些喘气,却还笑着,“好快的雨,从东边压过来。奴婢跑得快,临了结还是被追上了,洒了半身雨。”她看到抱琴在,抱着包裹一时有些踌躇。
贾元春却已是带笑睨了她一眼,口气转柔,“我另有紧急之事要用你的——你去替我找一身崭新的丫环衣衫来,要我能穿的,”见碧玺迷惑得承诺着,又一笑,叮咛道:“悄悄些,莫让别人晓得了。”
荣国公对上贾元春的目光,在这两声诘问下不由自主得退了一步。
主仆二人正在说话,碧玺已经小步跑出院子,一起往正屋来,豆大的雨点追着她的脚后跟砸了下来。
贾元春却已经伸手将包裹接了过来,挥手止住了抱琴,“且不忙关院门,”又笑望着碧玺,“这一遭辛苦你了,快先去换身衣裳。”
贾元春微微一笑,仍旧是闲话家常的口气,“孙女本日做客东平郡王府,却晓得了一个动静,不知是好是坏。”
“……您且等等,奴婢去取蓑衣、油纸伞、琉璃灯来。”
荣国公并不诘问。
“无知小女!怎能妄议朝政!”荣国公猛地站了起来,腿脚矫捷,力道生猛,涓滴不像老朽之人。
这便是他所谓的静养了。
西间是一处似道观又似佛堂的地点,劈面供着菩萨像,墙上却贴着天师画像,不伦不类怪诞莫名。荣国公则盘膝坐在菩萨像前的蒲团上,背对着贾元春,听到动静也并不转头,只看背影倒也有几分仙姿道骨。
贾元春想到下午在贾母处,宝玉“抓”着羊毫写的字,不由发笑。
不料荣国公开口便问,“本日大女人去东平郡王府可还顺利?”
“皇上选孙女做女史,却迟迟没有分拨去处,本来是筹办将孙女送往东宫,在皇太孙殿下身边奉侍。祖父,您说,这是好动静还是坏动静?”
拖,拖到太子被废。
“沉疴须用猛药。”贾元春淡淡得回了他一句,时候有限她不耐烦这么磨下去,起家推开窗,一时风雨声满室,将满屋香烛气洗濯一空,她舒爽得长吸了一口气,考虑着低声道:“祖父,孙女是从您骨肉上出来的,不与您说外话。现在朝中景象,您该比贾府的任何一小我都看得清楚明白——”
贾元春从敞开的长窗望出去,看着碧玺沿着青石板路垂垂消逝在院中花树间的背影,前尘旧事与今时本日异化在一处,不觉胸中窒闷,凝腕不动,一大滴浓墨从羊毫尖端坠在宣纸上,晕染成一团丑恶的墨疙瘩,这一篇写了两个时候的《金刚经》倒是毁了。
贾元春退开一步,展臂笑道:“孙女做丫环打扮而来,我们开窗说话,现在风大雨大,便是隔墙有耳,只怕也听不到一言半语——祖父做这模样,又是何必?”她来看荣国公这一番造作,也是深知本朝帝王驭下之术,当年三王爷即位以后才发明王府的账房先生竟然是圣祖爷的人,由此推衍,如此惊涛骇浪之时,帝王信臣如荣国公者,其府邸不免也有些“耳朵”。
贾元春只是看着她。
言语中透着密切。
“祖父也不要对孙女讲‘静养’之话,您若真要静养,不如学宁国府的大伯父,从府中搬到真的道观里,那孙女也不来滋扰您。只是您尚留在府中,老是对子孙放心不下的原因。”贾元春狠话说在前面,又转了温情,“您以耳顺之年,尚要为子侄辈忧心铺路,保驾护航——只是这份苦心也一定便能为人所知。这但是鄙谚说的,世上只要狠心的儿孙,再没有狠心的爹娘。您这静养,孙女也略知一二,不过是明哲保身,也是为了护着我们贾府……是没有体例的体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