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子既然已死,那么间隔太子被废也不过另有旬月风景。
“女人……”碧玺怀中抱着一个青布包裹,淡青色的裤脚打湿了溅了几滴褐色的泥点在上面,跑得有些喘气,却还笑着,“好快的雨,从东边压过来。奴婢跑得快,临了结还是被追上了,洒了半身雨。”她看到抱琴在,抱着包裹一时有些踌躇。
贾元春的确要被气乐了。
窗外电闪雷鸣,更觉骇人。
院子里抱琴正批示着小丫头们,“你们俩将竹竿子上晒洗的衣物帕子都收了”,“画眉笼子都收到廊下来”,“幺七将长窗关了”,真是有条不紊又一派热烈,刹时本来躲着暑热的小丫头们都动了起来,满院人间炊火气。
荣国公对上贾元春的目光,在这两声诘问下不由自主得退了一步。
荔枝无妨黑雨地里俄然有人说话,倒唬了一跳,只是听着乃是女子声气,又称呼靠近,也并不惊骇,只将手中灯笼进步了些,照得身周一片红恍惚,这才瞧见是元春,更是惊奇,“大女人,你怎的来了这里?”再看她身上衣裳,更加奇特,“你怎的穿了这一身……这不是方才碧玺问我借的么?”
荣国公并不诘问。
她悄悄跟在荔枝身后,一起穿廊过亭,往府中东北角而去,到了梨香院前,这才现身,笑道:“荔枝姐姐,我这跟了你一起,你却没发觉。”
荣国公道:“皇上太子本是一体,又何必做如许无谓之说。”
“但现在孙女被派往皇太孙身边为女史,祖父先前韬光养晦的苦心岂不是白搭了。这一番,我们贾府便是不站队也站队,不入派系也入派系了。”贾元春皱着眉头娓娓道来,“太子在位三十年不足,看似根底深厚,实在他是个空架子。”
贾元春这一走,就走到了贾母院子小厨房外。恰是筹办晚膳的时候,虽是下着大雨,这长廊下却人来人往,热烈非常;她穿戴丫头奉侍,只撑一把油纸伞立在绝顶倒也并不打眼。等了半晌,就看到贾母身边的大丫头荔枝亲身过来,入了小厨房,不过眨眼间就拎了一个紫砂罐出来,想来是厨房里早就备好了,只等她来拿。
贾元春逼上一步,伴着隆隆雷声,一问惊天,“如果皇上要废掉太子呢?”
贾元春却已经伸手将包裹接了过来,挥手止住了抱琴,“且不忙关院门,”又笑望着碧玺,“这一遭辛苦你了,快先去换身衣裳。”
“哪用如许费事,取一顶油纸伞来就是了……”贾元春笑道:“你当我这一身行头是做甚么的,充个丫头罢了。”
抱琴走出去,先点亮了烛灯,又俯身拨动长窗机括,口中道:“六月天孩儿脸,怕是有场大暴雨,奴婢将窗子关了,别被风雨沾了女人的字。”
“女人,您这是?”抱琴有些不安起来,她是贾母特地分拨来顾问大女人饮食起居的,这院子丫头里也以她年纪最长,出了甚么事儿兜头第一个站出来的就得是她。
贾元春一笑,利市已经将紫砂罐拎到了手中,“我就晓得碧玺那丫头会去问姐姐借,也只要姐姐的身量与我相仿。”雨势极大,她不欲久话,简练道:“我不日入宫,不能尽孝于祖父膝下,本日借此聊表情意,还望姐姐成全。”顿了顿又道:“还请姐姐为我保密,莫使祖母忧心。”
贾元春晓得,这是祖母授意为祖父筹办的“荣养汤”。自从祖父荣国公暮年告病,在梨香院静养以来,每日老祖宗身边的荔枝总要在早晨送这么一道汤去的。她本日就是为此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