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元春环顾四周,将紫砂罐悄悄放在中间的供桌上,房间里沉闷的香烛气让她皱了皱眉头。
荣国公道:“皇上太子本是一体,又何必做如许无谓之说。”
院子里抱琴正批示着小丫头们,“你们俩将竹竿子上晒洗的衣物帕子都收了”,“画眉笼子都收到廊下来”,“幺七将长窗关了”,真是有条不紊又一派热烈,刹时本来躲着暑热的小丫头们都动了起来,满院人间炊火气。
贾元春这一走,就走到了贾母院子小厨房外。恰是筹办晚膳的时候,虽是下着大雨,这长廊下却人来人往,热烈非常;她穿戴丫头奉侍,只撑一把油纸伞立在绝顶倒也并不打眼。等了半晌,就看到贾母身边的大丫头荔枝亲身过来,入了小厨房,不过眨眼间就拎了一个紫砂罐出来,想来是厨房里早就备好了,只等她来拿。
“女人……”碧玺怀中抱着一个青布包裹,淡青色的裤脚打湿了溅了几滴褐色的泥点在上面,跑得有些喘气,却还笑着,“好快的雨,从东边压过来。奴婢跑得快,临了结还是被追上了,洒了半身雨。”她看到抱琴在,抱着包裹一时有些踌躇。
“不须担忧,我向来行事你是晓得的。”贾元春接过油纸伞,站到阶下,“砰”得一声顶雨撑开,“不准跟着我,也不准往老祖宗、夫人那儿回话去,没事也闹成有事了。”话音未落,她一人一伞,已是快步走入雨中。
抱琴讶然,“这么大的雨,女人……”
荣国公凝目看着贾元春,仿佛从这一刻起才真正将这个孙女看入眼中。
贾元春退开一步,展臂笑道:“孙女做丫环打扮而来,我们开窗说话,现在风大雨大,便是隔墙有耳,只怕也听不到一言半语——祖父做这模样,又是何必?”她来看荣国公这一番造作,也是深知本朝帝王驭下之术,当年三王爷即位以后才发明王府的账房先生竟然是圣祖爷的人,由此推衍,如此惊涛骇浪之时,帝王信臣如荣国公者,其府邸不免也有些“耳朵”。
小皇子既然已死,那么间隔太子被废也不过另有旬月风景。
窗外电闪雷鸣,更觉骇人。
“顺利。”贾元春捡了一个蒲团,在荣国公身边坐了下来,笑着问道:“祖父迩来身子可还好?”
这梨香院小小巧巧,约有十余间房屋,前厅后舍俱全.另有一门通街。贾元春来这里次数未几,风雨交集又有伞遮面,带路的丫头竟没发觉来人并不是荔枝,像平常一样将荔枝带到西间,便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您且等等,奴婢去取蓑衣、油纸伞、琉璃灯来。”
“啊,我倒是忘关了……”碧玺顿足笑道,“只顾着躲雨了。”
不料荣国公开口便问,“本日大女人去东平郡王府可还顺利?”
“无知小女!怎能妄议朝政!”荣国公猛地站了起来,腿脚矫捷,力道生猛,涓滴不像老朽之人。
这便是他所谓的静养了。
抱琴没法,在廊下来回转了两圈,盘算主张如果大女人过了用晚膳的点还没返来,说甚么也得去回贾母一声。
贾元春正听得风趣,抱琴却站在阶前低声喝止了,“都小声些,女人写字呢。吵了女人的平静,让大风刮了你们去。”说的是端庄事,话里话外却都是打趣靠近之意,那两个小丫头都是嗤的一笑,各自承诺着忙去了。
抱琴知机,笑道:“我去瞧瞧院门关了没。”
荣国公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像得道高僧一样闭目道:“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藏。是好动静还是坏动静,又有甚么别离。”
“女人,您这是?”抱琴有些不安起来,她是贾母特地分拨来顾问大女人饮食起居的,这院子丫头里也以她年纪最长,出了甚么事儿兜头第一个站出来的就得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