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烈盯着那四个干透的血字看了好久，俄然就嘲笑出声。
也如姬渊所言，黄耀宗他杀身亡，无人会再究查三法司到底往他身上加了多少莫须有的罪名，也无人会再究查楚玄是否为他据理力图，给他身后哀荣。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成谖兮……”
是夜，刑部死囚牢中,黄耀宗盘腿坐于铺在地上的稻草上闭目养神，他的坐姿很正,背脊矗立如苍柏带着一种万年不折腰的对峙。不过四十多岁的年纪,他的两鬓却已是霜白,清癯的面庞上两道八字纹深深陷出来,更透出一种说不出的沧桑之感,但是他的神情倒是安静刚毅的。
在祭拜以后，楚玄扶着黄耀宗坟前那块无字墓碑沉默好久，俄然沉声道，“姬渊，我想尽快结束这无能为力的局面。”
“四弟真是比我设想得还要狠心。”楚烈笑道。
他还记得黄耀宗说这话时的神采，那神采严厉冷酷未带一丝调侃，可这更让他感觉气愤，因为这神采的确就是在说黄耀宗不是在讽刺他，激愤他，而是在陈述一个究竟。他在他眼中真的就只是暗沟里的一只老鼠。
楚烈倒是在巷口停下脚步转头去看楚玄那如孤竹普通的背影，萧镜之不知何时呈现在楚烈身边，看着楚玄那已是很远的背影，冷冷道，“你这一计失利了，不管是黄耀宗还是成王都未能如你所愿。”
是以，他囚禁了黄耀宗多年，他想要让黄耀宗看一看贰心中那美玉无瑕的楚玄远在异国他乡为质，最后会落魄成何模样，而他倒是会越走越高，越变越强，终究坐上阿谁本来差一点属于楚玄的位置。
“你放心，总不会要了萧贵妃的命的。”楚烈悄悄笑着道。
楚玄大步向前走，凛冽的北风穿太长长的冷巷，带得他朱红色的蟠龙服衣袂纷飞。他还是未曾留步，也不会转头，他眼中有泪，以是他只能固执地向前走。
身后哀荣安抚的向来不是死人，而是活着的人。那些看明白黄耀宗他杀之人都知，这并非黄耀宗所求，他一死以求的抱负绝非如此罢了。
黄耀宗听到这里，俄然就缓缓笑了起来，他闻声那衰老的声音最后道，“所谓杀身成仁，捐躯取义，便是如此矣。”
那衰老的声音缓缓道：“先秦时干将、莫邪佳耦为楚君铸剑，三年才铸成一对雄雌宝剑。干将以雌剑献楚君，留下雄剑。为楚君所觉，遭戳。其妻莫邪后生一儿，天生异相眉广三寸，取名赤。赤长成后欲带雄剑为父报雠，却为楚君所察，购之头颅以令媛。赤闻后，只得亡于山中避祸，日日悲歌而泣。时逢一客，客对赤曰：‘将子头与剑来，吾必为子报雠。’”
只是金陵城外北郊那人迹罕至的深山上，杨举的墓旁又多出了一块一样未凿一字的墓碑，落满了晶莹白雪。
黄耀宗并未起火，也未斥责于他，只是拿起那本《搜神记》看了一眼，然后指着册页间所载的一个故事问他，“太子殿下可明白这个故事的含义？”
他说，“赤之死为孝，客之死为义，所谓杀身成仁，捐躯取义，便是如此矣。”
那衰老的声音又道，“赤当即自刎，两手抱头及剑奉客，尸身立僵不倒。客对其曰：‘吾必不负子也。’尸身方才倒下。那客持赤之头颅往见楚王，王大喜。客曰：‘此乃懦夫头也。当于汤镬煮之。’王如其言，以镬煮赤之头三日三夕，不烂。客曰：‘此儿头不烂，愿王自往临视之，是必烂也。’王临镬视之，客趁机以剑断王头颅，王头堕入汤中；客亦自斩己头，头复堕汤中。三首俱烂，不成辨认。王之臣属乃分其汤肉葬之。通名三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