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做甚么?”萧镜之刹时警悟起来,声音蓦地转冷。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成谖兮……”
黄耀宗展开眼,忍不住侧耳谛听,那歌声略带沙哑,包含着一种光阴沉淀的衰老,倒是极其动听。
他说,“赤之死为孝,客之死为义,所谓杀身成仁,捐躯取义,便是如此矣。”
那衰老的声音缓缓道:“先秦时干将、莫邪佳耦为楚君铸剑,三年才铸成一对雄雌宝剑。干将以雌剑献楚君,留下雄剑。为楚君所觉,遭戳。其妻莫邪后生一儿,天生异相眉广三寸,取名赤。赤长成后欲带雄剑为父报雠,却为楚君所察,购之头颅以令媛。赤闻后,只得亡于山中避祸,日日悲歌而泣。时逢一客,客对赤曰:‘将子头与剑来,吾必为子报雠。’”
很快,黄耀宗他杀于刑部大牢的死牢中的动静在朝野间传开,三法司都各派一名杵作前来将尸身验明正身以后,终究决定将尸身运去乱葬岗。
黄耀宗并未起火,也未斥责于他,只是拿起那本《搜神记》看了一眼,然后指着册页间所载的一个故事问他,“太子殿下可明白这个故事的含义?”
“打铁铸剑虽成不了君子,可却也有很多孝子义士。”那衰老的声音笑着问,“我这有一个关于剑的故事,你想不想听?”
那衰老的声音答,“所谓白首如新,倾盖仍旧。赤为何等闲就信了这生客,便只要赤本身晓得。何况,即使他不以死一搏,也不过是在山中日日悲歌,一事无成罢了,为何不罢休赌一遭?”
青山未改,好一个青山未改啊!
那衰老之声还缓缓在唱,阴暗中忽而有人发问道,“老铁匠,你这唱的甚么歌?”
只是金陵城外北郊那人迹罕至的深山上,杨举的墓旁又多出了一块一样未凿一字的墓碑,落满了晶莹白雪。
苏家一门颠覆之时,他无能为力。他被送往梁国为质之时,他也无能为力。现在他曾经的教员就这般为他死去,他还是无能为力。
就连老铁匠的家人也早已被远远送走安设安妥,楚烈就算统统发觉思疑,无凭无据之下也无计可施。
大牢的阴暗里,不知是谁,缓缓在唱着那首《淇奥》。
楚烈倒是在巷口停下脚步转头去看楚玄那如孤竹普通的背影,萧镜之不知何时呈现在楚烈身边,看着楚玄那已是很远的背影,冷冷道,“你这一计失利了,不管是黄耀宗还是成王都未能如你所愿。”
北风更加凛冽,穿太长长冷巷时带起模糊的锐啸之声,将这青砖碧瓦都染上一抹肃杀之意。
无能为力于他而言,是一种不成宽恕的哀思。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成谖兮……”
他回想起多年前,黄耀宗落入他的手中时,曾对他说过,“我还记得当年我为东宫属官,秦王你老是沉默地跟在太子殿下身后。当时统统人都感觉你诚恳慎重,我倒是一向都不喜好你,特别是你那双眼睛在无人留意时老是在窥视着太子殿下,在渴求着太子殿下的统统,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贪婪,就像暗沟里的老鼠。但是,你这平生都及不上他,不管你再如何渴求都是无勤奋。”
身后哀荣安抚的向来不是死人,而是活着的人。那些看明白黄耀宗他杀之人都知,这并非黄耀宗所求,他一死以求的抱负绝非如此罢了。
楚玄大步向前走,凛冽的北风穿太长长的冷巷,带得他朱红色的蟠龙服衣袂纷飞。他还是未曾留步,也不会转头,他眼中有泪,以是他只能固执地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