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太冷,他反正也没有睡意,便坐起来透过马车窗户看着楼上的灯光。后半夜俄然下起了雪,但毕竟是初雪,下得小,季翊靠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直到楼上传来动静了,他才睁了眼,走下了马车。
枝枝不信,说道:“这才几月,如何就下雪了?”说着,便往走廊绝顶的床边走去,拿木棍支起了窗子,天还黑着,可透过屋檐的灯光,枝枝公然瞥见内里铺着一层薄薄的银雪!到底才入冬不久,这雪下得也小,只覆挡住了屋顶的瓦片与地上的杂草,指不定天一亮就尽数化了。
白日本就够冷了,冬夜里更是寒气砭骨。幸而堆栈三楼的上房全都烧着地龙,夜里还算和缓。可枝枝还是不放心,又叮咛人从马车里拿了一床被子来,上好的绒被轻浮保暖,铺在床上看着就和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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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夜里的佳构。
季翊见她这副模样,嘴角噙着一丝浅浅的弧度,她可真像一只雪猫啊。
不料季翊却猛地退开老远,看这碳火像看恶魔普通,他说道:“不消了,我不冷。”
她扭头就走,季翊也径直跟上,只是步子跨得大,与她并排走到了一起。
枝枝点头,也不知说甚么,留了一句“主子一会儿下来,您等会儿吧”就回身上楼了。
席沉说道:“昨晚该到了的。”
想到对方身份能够不普通,因而老板亲身接太小二手中的茶壶,稳稳铛铛地提着上楼去了。只是刚走到中间那间房门口,就被一个模样清秀的丫环拦了下来,说道:“我送出来就好。”
“怕打搅了……”瞧见堆栈老板也在一旁,季翊顿了一下说道,“怕打搅了蜜斯。”
安设好了楼音,枝枝叮咛香儿将用过的热水端出去倒了。正巧遇见堆栈老板,老板便赶着上来献了个殷勤,抢着要帮香儿倒水。内里冷得人止不住地颤抖,香儿也想早早归去捂着被窝,因而将水盆塞给老板便回身回了自个儿屋子里取暖去了。
枝枝撇嘴说道:“早去问过了,小二说克日供灯油的商贩没来,已经没灯油了。不如奴婢去其他屋子里拿几盏灯过来吧。”
枝枝一边铺床一边说道:“主子,您可不能小瞧这夜里的寒气,奴婢刚才去后院里走了一圈,差点把手脚都给冻僵了,今晚太冷了,您还是多盖点。转头着凉了,奴婢可有的受了。”
京郊的堆栈虽比不得堆栈豪华,但老是欢迎着来往京都的富商,环境倒也优渥。堆栈老板见这一行人虽打扮朴实,马车也是黑漆齐头平顶的马车,但单单看那女主子的边幅与气度以及下人们的行动,便晓得这一行人来头不小。
这刚一筹算归去,堆栈老板便迎上来了,浑身裹着红色的棉袄,像一个挪动的雪球,“女人,这天赋蒙蒙亮呢就要出发了?不如再歇一会儿,我再送点银炭出来,待天大亮了再走也不迟啊。”
“去打水,一会儿主子该醒了。”在外,枝枝便只称楼音主子。
得,人家不承情!老板没好气儿的收走火盆,嘀咕道:“还看不上我这黑炭呢,上好的银炭全送到三楼了,您有本领倒是上去啊。”
小二正忙乎在后院烧炭,老板看他卖力地扇着,那烟子大得呛得人难受,因而踹了他一脚,说道:“别烧了!本日来了高朋,你去把我屋里那盆银炭给三楼七号房送去!”
他下车后,打起了帘子,车上又下来一名男人,一身素面湖杭夹袍,披了件玄色薄氅,清爽超脱,贵气天成,举手投足间的风骚高雅竟把这马车也映托得亮堂了起来。
内里冷得砭骨,枝枝没心机跟老板闲扯,三言两语便打发他了。刚回身,才瞧见角落里一辆不起眼的平头马车下来一人。玄色薄氅在这雪天里特别显眼,枝枝一眼就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