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就存着这心机,现在见身边第一得力的管事亦如此以为,那紧握的拳头便也松开了,重又负在了背后。
邵忠微微仰开端,像是想要看清他的面色,语声中则含着极浓的担忧:“老太爷,那位丁六爷是个甚么来头,我们还没查清楚。万一他撕不开登州这张网,韩家今后……”
“积了几成?”韩端礼诘问了一句,神情仍旧很淡。
他能够跟在韩端礼身边多年,且始终究得正视,便可知此人绝非平常。
邵忠便道:“因我们进的货乃是次一等的,那河间府现在又时髦旁的料子花腔,库里便积了些货。”
这两块旧墨他说着轻松,实则是花了大力量从别人手上买下来的,其过程亦很盘曲,只他平素不喜多言,唯但愿孙女欢乐罢了。
“这话非常。”韩端礼立时表示了附和。
郭婉忙双手接过,也不去看那是甚么,只笑道:“孙女又偏了外祖父的好东西了。”
数息后,邵忠佝偻着的脊背挺直了些,就像是下定了决计似地,深深地吐纳了一息,和蔼的圆脸上,蓦地划过了一分果断:“小人细想了想,感觉老太爷说得对。与其如许不死不活地被人拿捏着,倒不如……”
邵忠躬了躬腰,面色更加地丢脸起来:“回老太爷的话,本年的账面儿确切不多数雅。”
郭婉自幼跟着夫子读书习字,韩端礼是拿她当男孩子养着的,原还是存着些别的心机,后见这个外孙女聪明懂事,心下倒起了珍惜之心,亦因了那早前的心愿到底难成,干脆便不去管旁的,只对这个外孙女更加地好。
“今后?”韩端礼打断了他,讽刺的神情在一刹时充满脸颊:“就这么不死不活地赖上几年,这也能叫今后?”
邵忠闻言,面上倒是划过了一丝悲惨,再度将脑袋往下垂去,语声非常寒微:“老太爷折煞小人了。老太爷不怪小人,小人本身也要怪本身。”
当年他执意将郭婉嫁去裘家,本觉得凭韩家之势,孙女必不会亏损,却不料那裘家小子年纪悄悄就病死了,却让孙女芳华守寡。
每思及此,他就会感觉很对不起郭婉,而他的赔偿体例,便是成堆地把好东西往郭婉那边送。
邵忠一愣,旋即面色微黯,垂下了脑袋:“老太爷说的是。”
望着窗外渐有些苍茫的天空,韩端礼的面色变得肃杀了些,开口时,语声微沉:“过一会儿,你陪我出去逛逛。”
“你上个月才返来,且说说那铺面儿的景象。”韩端礼没甚么神采地说道。
“是!”韩端礼负起两手,肥胖的脸上刹时划过阴鸷:“我韩家被人摁着脑袋,足足摁了十几年,喘口气都要看上头的神采。这日子,我实是过够了!”
见她喜不自胜的模样,韩端礼心胸大慰,又温言说了些话,便命她去了,过后便将清风唤了出去,叮咛他:“你去把邵管事请来。”
韩端礼便笑了起来,捋须道:“也不是甚么奇怪物件儿,两块旧墨罢了,想来你用得上。”
房间里有了一阵长久的沉默。
邵忠与韩端礼相处日久,对他极是体味,一见他的神情,心头便立时跳了跳,沉吟半晌后,便上前一步,放低了声音问:“老太爷……要去赴那丁六爷的约?”
他像是恨极了,可恰好神情麻痹,如同行尸走肉:“最上等最时髦的货,我们底子就碰不着,倒是那些卖不出去的陈货全都压给了我们,价码还比外头足足高出两成。就如许还是人家情愿赏口饭给我们吃,不然我们早就该饿死了!”语毕,他的面上便又暴露了一个很凉的笑来,道:“现在那几个铺子还撑着,这还是你调剂有方。”
“你来得倒快。”韩端礼带笑说了一句,挥手命清风下去了,又对那邵忠道:“我猜着你现在应当正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