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了眼睛,任由那冰冷的泪水淌过脸颊,嘴角渐渐向两旁拉扯,扯出了一个极其苦楚的笑。
屋角的冰錾透露着白烟,丝丝缕缕,散入这沉寂的小屋。
那匣盖的背面亦衬着大红绒布,布的中心裁开了一线,里头插着一只小信封,上写着“固真大补丸用量与用法”几个字。
“有劳你了。”陈劭温言道,冲一旁的巧儿抬了抬手。
陈劭并未去管那些丸药,而是先向那匣盖处翻找起来。
巧儿见状,亦悄无声气地跟了出去,屋中只剩下了陈劭一人。
巧儿应了个是,上前便将手中药匣搁在案上,复又把那几封信单拿着,归拢在结案旁一只精美的小竹筐里。
“玄月……初三……”他喃喃隧道,语声极轻,那苦楚的笑似在这声音里散开,染湿了他的双眸:“本来你……你还记得啊……”
他的眉头紧紧拢着,面上的神情有些痴狂,又有些甜美,另有些酸楚,最后,终是归于无尽的凄绝。
胡乱将那信笺丢在榻上,他一把拿过药匣,极力忍住心头躁动,当真地一个一个地点数着丸药。
“二老爷,小的这里另有份儿清单。”刘宝善此时又恭声禀道,旋即便自袖笼里抽出一页纸来,双手呈上:“太病院至今送的药都在这上头记取了,请二老爷过目。二夫人那边小的也送了一份儿畴昔。”
就如许无声地摩挲着那张字条,很久、很久。
他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去,不紧不慢地放下两侧帐幔,又不紧不慢地钻入帐中。
草率的笔迹,字体向着一个方向倾斜着,似是仓猝间写就,纸条儿也像是从甚么上头临时撕下来的,边角整齐不齐。
提及来,在失落之前,陈劭已然官至郎中,身边自不乏故交老友,亦有几个处得不错的同僚。
陈劭痴痴地望着那纸条儿,蓦地伸脱手,苗条的手指颤巍巍地闲逛着,缓缓抚过那上头的每一个字、每一道笔划,神情虔诚,如若信徒朝拜心目中最巨大的神祗。
那小童脆声应是,熟门熟路地将那屋门从外头关上,复又回身立在廊下。
“真是难为她了。”陈劭叹了口气,神情有些郁郁。
那药匣内部分作了两排,每排十格,总计二十格,皆是大红绒布衬底,每一格里都放着一枚龙眼大小的药丸,外头的白蜡裹得非常均匀,非常精美。
刘宝善家的悄悄昂首,便见那小竹筐子里另有几封未启之信,他立时便晓得,这应当是陈劭专门用来安排函件的。
他将药匣平放在榻上,几近是手忙脚乱地扯开那上头的封条儿,一把便翻开了盖子。
随后,他便拿起这一格儿里的丸药,用力捏碎封蜡。
他渐渐地展开双眸,脸上的泪也不去擦,只举起字条儿谨慎地贴上前额,旋即又拿开,仔细心细、反几次复地看着那上头的字,仿佛要将每一点墨色、每一道纤维,都深深的刻进心底。
当帐慢合拢,终究置身于这片相对温馨的小空间时,陈劭的行动,俄然变得孔殷起来。
这个狭小的房间,现在便是陈劭的寝室。
那一刻,他整张脸都披发着幸运的辉光,仿佛正咀嚼着这人间最绝妙的甘旨,可眼角,却再度滑下了两行泪。
那梢间儿四壁乌黑,墙上既无悬琴、亦未挂剑。除一张朱漆榻外,房间里家什极简,不过一椅一案罢了,尽皆陈于窗下。只此时那窗户倒是关严了的,屋角蹲着只铜兽大冰鉴,披收回丝丝凉意,满室清幽。
顷刻间,匣中事物已是尽现眼底。
刘宝善不敢接话,沉默地站了一会儿,见他没有更多的叮咛,便弯着腰无声地退了下去。
抖动手指拿起信封、抽出信笺,再快速地浏览了一遍笺上内容,陈劭的眼睛,刹时亮得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