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此时,吴太妃却俄然叹了口气,苦涩而笑:“在教养六皇子之时,我对他的饮食用物皆极用心,恐怕着了谁的道儿。但是,这俗话说得好,‘只要千有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我那般谨慎谨慎,成果竟还是叫萧昭仪投毒胜利。”
说到此处,吴太妃弯了眉,面上是欣喜的笑:“提及来,这六皇子虽瞧着不如何打眼,实则倒是极内秀之人,且聪明慎重、坚固果毅,为人又很驯良,且这驯良又非妇人之仁。总之,是个极好极好的孩子,我一眼就瞧出来,他若即位,必成明君。”
暴君统治下,大楚百姓的日子又如何能够好过?
而随后,她又有种莫名的悲惨。
吴太妃微微点头,神情有些发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叫我把六皇子给救了下来,只是,他也真是运气多舛,虽得着条活命,却落下了病根儿,身子骨大不如前。”
她的声音垂垂低下去,终至寂然。
“那一世,也是破国了么?”陈滢问道。
“那您救活了六皇子了么?”陈滢诘问。
她摇着头,语气变得格外埠沉重:“一个都没有。”
言至此,语声愈寒:“思来想去,我便发觉,人这东西,实是最不成靠、最说不准的,一念之间,可善可爱、可忠可奸、可生可死,总之,希冀着人的本心去治世,底子行不通。由是,我便想到了暴秦。”
目睹胜利在望,却还是功亏一篑,上一世的吴太妃,委实也过得不易。
悄悄呼出一口浊气,吴太妃目注远处,幽幽续道:“先帝驾崩前一年春,皇子们打马野游,六皇子不慎堕马,椎骨被马蹄踩断,在床上熬了半个月,到底还是去了。”
“那倒还没有,只是有个模糊的想头罢了。”吴太妃笑道,坐直了身子,轻抚衣袖:“我当时已然读遍史乘,四书五经亦滚瓜烂熟。从那些经义当中,我悟出了一个事理。将百姓、家国、江山,全都系于一人之身,委实不是个好体例。”
萧太后投毒之事,此生也曾产生,而吴太妃倒是把元嘉帝给救活了,只不知上一世又是如何。
她感喟地抬眸,望远处黛柳堆烟,于月华下婆娑轻舞,语声亦变得飘忽:“从那今后,六皇子就经常肯病,竟日里汤药不竭,我整颗心都扑在他身上,对先帝便不大上心,很快便失了宠,虽未被打入冷宫,但我们娘俩的日子也很不好过。”
元嘉帝确切是个好天子,这一点无可否定。
在出产力没有生长到必然程度、社会大环境未曾获得完整改良之时,便强行实施以制治国、以法治国,必然会走上秦始皇的老路。
一口气说了这很多,她似是有些气促,停下来略略喘气片时,又向陈滢笑:“罢了,一时候有些感慨,倒说了这很多,你是不是听烦了?”
全然一代暴君。
“那一世最后即位的,乃是顺王。”吴太妃说道。
她略停了半晌,似在清算思路,很快又续:“固然人皆道始天子残暴,可细读史乘后我却发觉,那不过是写史者为一己之利而用心贬低之举。秦始皇以制治国、法律严明,其在位时,秦乃环球第一强国,无人能及。仅此一点,便可知始天子才真恰是千古明君,而以制治国、以法治国,亦是真正的治国之道。”
看着她明丽的笑容,陈滢也觉欣然。
陈滢沉默无语。
吴太妃挖苦地勾了勾唇:“那还用问么?这一名在位五年最喜好干的事儿,便是杀大臣,杀完了再把其家中妻女叫进宫,命她们脱光了跳舞,稍有抵挡,当场剖心挖肝,烤熟了给他下酒。”
“因而,您就鼓起了要创建风骨会的动机?”陈滢问。
她微阖双眼,喉咙深处,收回一声极低的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