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自领了这差事,慧能便觉着,这郭夫人一身的气度,委实了不得。
慧能忙应了,谨慎收进袖中,郭婉又道:“至于那位披发结庐的,畴前如何回话,今儿还如何回。今后他再来,用不着问我,直接打发了便是。”
“嗳,那就在这里分开罢。”陆朝香点了点头,旋即又想起甚么,板起了脸:“我可奉告你,东西必得好生送畴昔,凡是有一点儿闪失,莫说是主子了,便是我也饶不得你。”
五年前,皇觉寺山下官道左,忽地开了一间茶社儿,名唤“苦竹斋”,那茶社的店主,便是这位苦竹先生。
那守门的老尼晓得她的来源,打老远便笑得两眼眯成了缝儿,直冲她招手:“快着些,外头怕等急了。”
先是给郭夫人换至现在这院子,独门独户的,平静不提,且院子里一应也皆是全的,还另设了一间小灶房。
那被唤作苦竹先生的男人闻言,神情怅怅。
只要一想起那满院子的鲜血、残肢与人头,陆朝香就感觉后心发寒,嗓子眼儿发苦,恨不能再狠狠吐上几次才罢。
慧能模糊听人说,这苦竹斋实在是韩家出钱修的,而这位苦竹先生,便是郭夫人的生父原附马爷郭准。
此人恰是东宫大监李朝平,深得太子殿下信重,慧能与他见过几次,此时便以“公公”相称。
自萧太后薨逝,她们也算太承平高山活了过来,现在更是出寺在望,好日子还在背面呢,又何必庸人自扰?
见她急得额角冒汗,郭婉便搁下盛膏脂的玉盒儿,从镜子里扫她,目中漾着一点笑:“我都不急,你急甚么?要不……你替我去见一见?”
除别的,每逢年节,东宫亦常给郭夫人赏东西,光是那头一等的檀香便代价令媛,可见其人虽不在,宠嬖却未曾衰。
那裙摆也不知是甚么料子裁的,轻滑软薄,落在青毡上,烟一重、雾一重,叠了再叠,裙缘下头还暴露几层素纱,蓬蓬地倒像云,略一行动,便“沙沙”作响。
苦竹斋,长悠长久地开了下去。
陆朝香便去寻了块承担皮儿,将帕子折进此中,交给慧能,又虎下脸:“细心着些儿,莫弄湿了。”
再一个,打水劈柴的差事亦也免了,郭夫人“天赋弱症,寒热皆忌”,皇觉寺“慈悲为怀”,自不好做出那等“有伤天和”之事。
据称,她们生前是一对至好老友,虽厥后各自婚嫁,无缘再聚,但是,她们却在各自的范畴互为支撑,为大楚厥后的百年乱世,做出的杰出的进献。
因她生得也算洁净,行动也端方,最首要的是年事小,本年也才十一,两年前,郭夫人便指明由她并另两个小尼专管往里传话。
见她鬼鬼祟祟往这厢瞧,陆朝香便抬手敲她脑门儿,口中嗔骂:“好你个小秃尼,看我何为?是不是方才那银子我没要你的,你不利落?”
这段路颇远,却幸亏廊檐广大,又皆是砖地,却比后山好走很多,不消多时,已是庙门在望。
描得长长的一双翠眉,轻颦含笑间,恰是远山如黛,拢住春水般的眸。
若不是削发人不兴膜拜,她真想磕几个响头。
“呼啦啦”,一阵风蓦地拂来,掠太重又紧闭的庙门,卷起满地黄叶,又被大雨浇落。
“叫她出去。”那声音道。
陆朝香便随慧能出了门儿。
慧能顿时眼睛一亮。
郭婉“噗哧”笑了起来,摆了摆手:“罢了,这些戏码儿我也瞧腻了,还不把那手放下?”
或许,他这半生起落,亦如这一道微小的声气,不过是万丈尘凡中的一片飘萍,来或者去、生或者逝,皆为梦幻泡影。
慧能忙将伞倾了倾,遮挡树梢落雨,一面便偷眼打量陆朝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