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她已出宅一年半,展转悠历近一年方到云谷,至今已半年。
两个女人倚在酒坊后厨前的柱子上听着,听到这出色处,绿衣裳的女人鼓掌叫了声“好”,而后转头看着中间的红衣女人,戏谑道:“你说人家也叫四娘,你也叫四娘,这同名同姓如何就差了这么多?”
“砰――”
“殿下!”左尚棠大惊。
霍铮目光一凛:“她如何了?”
“殿下!”左尚棠在前面吼了一声,劈手夺过另一匹马的缰绳,急追而去。
唇间有血沁出,他只将唇抿得更紧。
不入圣贤入酒道。
霍铮木然站了半晌,怔怔转头,徐行而出,俞章敏便送他出门。
他已见着霍铮含墨点漆的眼眸出现红光。
都城早已入冬,第一场雪下过,兆京被白雪覆盖。
……
“殿下……”左尚棠小声唤了一句,忧心不已。
未得天子诏令他便抛下雄师擅自回京,已是极刑,然他已顾不上这很多。
霍铮失神地退了一步。
“当然不嫁。”红衣少女抬抬下巴,对劲道,“一头羊哪够?起码得一百头羊,我还能考虑考虑。”
这一年的春季,来得比往年要急。秋雨已过,兆京仿佛在一夕之间冷下来,即便是有好天,阳光也显得毫无温度。
霍铮猛地站起,矮几被掀翻,桌上的棋盘与茶具落下,黑棋白子滚了满地,茶杯碎裂,连带着中间的紫泥风炉被撞倒,水酒了一地,炭灰遍起。
找不到俞眉远的尸身,俞章敏只能替她建一座衣冠冢。
“殿下……”俞章敏面露难堪之色,见他刚强,只好据实以告,“实不相瞒,舍妹堕崖之处乃绝险地点,崖下无路可通,没法遣人寻她骸骨,故而寿棺中现在放的,只是她的衣冠。”
“殿下!”有人踏过满地红枫,急步而来。
是你霍铮啊……
都是他一小我时得意其乐的东西,明天却失了滋味。
她巡了一轮,给要酒的客人都倒满了酒,方走到后厨的柱前,对着红衣少女一撅嘴:“四女人,今儿酒的份额又卖完了,这些人还不走,如何办?”
古来圣贤皆孤单,唯有饮者留其名。
“如何了?”霍铮懒懒问他。
左尚棠朝跟来的侍从施了个眼色,那人便抖开件大氅披到霍铮背上。七绝峰上北风凛冽,刮得人砭骨的冷,霍铮只着一袭红色薄袍,被风吹得飞起。
殷红的血自他唇角挂,在他衣衿上染上斑斑陈迹。
她说……
香醍别苑的红枫已经转红,一夜秋风过后,零寥落落地洒了满阶。霍铮从霄烟台上望出去,触目所及的满是半红半金的枫,仿佛火焰一起烧来。他俯身拾起片枫叶,巴掌似的叶片温馨地伏在他掌心,带着秋雨的潮意,像那天禀开的阿远。
霍铮站在崖边朝下望去。崖下深不见底,重重雾霭遮了视野,崖边荒草丛生,乱石嶙峋,他朝前踏出一步,砂石纷繁滚落,只闻得簌簌声响,落石便没入白雾之间,不见踪迹。他仿若不知,脚步仍缓缓朝前迈出,目睹已要踩空,忽被人拉住了手。
街巷间的传闻各种,传播的版本不一,“俞四娘”这三个字成了故事里的人物,凭添多少传奇的奥秘色采。
霍铮,你可知我心头这一好,是谁?
是你!
她便望去,只看到不过摆了五张方桌的酒馆里出来个女子,这女子穿一件缃色裙子,腰间系着条大红汗巾,缠出水蛇似的小巧与胸口鼓胀,再加上她生了双娇媚的丹凤眼与菱角小唇,行走之间款款生媚,眼波如水,颦笑动听。
他回身盘膝坐到了霄烟台的榻上,身前放的小几上还是是青玉棋盘,黑子白子成局,棋盘边上是茶托,上头搁着花鸟纹的提梁壶与几只轻浮如玉的小杯。小几中间的紫泥风炉煨着水,无人扇人,炉里的火只剩一小簇,幽幽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