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就听人说俞眉远与这位晋王殿下之间有些友情,不想这友情竟深到能让他亲身过府记念,俞章敏倒非常惊奇。
这场死别,来得太早。
他已见着霍铮含墨点漆的眼眸出现红光。
“殿下……”左尚棠小声唤了一句,忧心不已。
万法寺七绝峰。
不入圣贤入酒道。
找不到俞眉远的尸身,俞章敏只能替她建一座衣冠冢。
她便望去,只看到不过摆了五张方桌的酒馆里出来个女子,这女子穿一件缃色裙子,腰间系着条大红汗巾,缠出水蛇似的小巧与胸口鼓胀,再加上她生了双娇媚的丹凤眼与菱角小唇,行走之间款款生媚,眼波如水,颦笑动听。
“殿下――你去那里?”左尚棠见他唇间起了赤色,内心便感觉不妙,只是也不知要劝甚么,他正想着措词,就见霍铮已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是你!
“殿下!”有人踏过满地红枫,急步而来。
一转眼,她已出宅一年半,展转悠历近一年方到云谷,至今已半年。
左尚棠回神,又要劝他归去,霍铮却猛地单膝落地,跪到了地上。
俞府门口已经挂起白灯笼与白幡,因是未出阁的女儿短命,故而未设灵堂,亦不入祖坟,只备了口柏木棺材,在家停灵三日,再葬入另选的坟茔。
她的闺名已无人再记,世人只知一个神箭俞四娘,在酒馆的评谈或平话里被提及,说天祭之日宫中大乱,她顶了其姐的名字踏上祭台,一舞名动天下,又以长弓射杀燕王,与晋王合力,安定了这场祸乱。更有甚者,说这位俞四娘曾倾力救东平府百姓于地动洪魔当中,定是神女下凡,要救世人于水火当中。
白头人不送黑发人,俞眉远夭亡,按俗俞宗翰不能露面,因此俞眉远的身后事全交由俞章敏打量。不太短短数日,俞章敏已经瘦了一大圈。他身着素服,神采蕉萃,在霍铮跟着作了长揖。
这一年的春季,来得比往年要急。秋雨已过,兆京仿佛在一夕之间冷下来,即便是有好天,阳光也显得毫无温度。
光阴悠行,不为存亡拜别逗留,冬藏暑去,转眼已过一年又五个月。
霍铮猛地站起,矮几被掀翻,桌上的棋盘与茶具落下,黑棋白子滚了满地,茶杯碎裂,连带着中间的紫泥风炉被撞倒,水酒了一地,炭灰遍起。
“殿下……”左尚棠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一手白子,一手黑子,与本身对弈,棋子拈在半空,迟迟不见落下。这局棋,不管走哪一步,仿佛都是两败俱伤的成果。
他回身盘膝坐到了霄烟台的榻上,身前放的小几上还是是青玉棋盘,黑子白子成局,棋盘边上是茶托,上头搁着花鸟纹的提梁壶与几只轻浮如玉的小杯。小几中间的紫泥风炉煨着水,无人扇人,炉里的火只剩一小簇,幽幽燃着。
说得神乎其神。
千好万好,不如我心头那一好。
“殿下!”左尚棠在前面吼了一声,劈手夺过另一匹马的缰绳,急追而去。
“砰――”
未得天子诏令他便抛下雄师擅自回京,已是极刑,然他已顾不上这很多。
上辈子他死时,终究与她同穴而眠。
不过半晌,便有一道泪痕垂过脸颊,他越来越惨白,唇色却比昔日更加红艳。
都城早已入冬,第一场雪下过,兆京被白雪覆盖。
她说……
“说吧,到底甚么事?”霍铮蹙眉,他甚少见到左尚棠吞吞吐吐过。
街巷间的传闻各种,传播的版本不一,“俞四娘”这三个字成了故事里的人物,凭添多少传奇的奥秘色采。
“算你有点见地!”绿衣女人夸了一句,就听到酒坊里喧声高文,比刚才的喝采声还大。
霍铮神采蓦地惨白,化成木石怔怔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