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眉远给老太太请了安，前脚刚踏出庆安堂筹办去等霍引，不想这庆安堂外早有人守着她。
将军府夫人的正屋，宽广而富丽，织金的幔帐，毫无正色的大毛褥子，统统都温馨而暖和。
“传闻，她临终之前交代了你几句话？”俞宗翰深吸几口气，撂了笔转头望她。
俞眉远小胳膊小腿的，好轻易走到沐善居，时候早已过了巳时。廊下候着两个小厮，见了她扬声通传。不巧俞宗翰书房里另有外客，俞眉远只能站在游廊上等着。
……
潮冷阴沉的女声，像冬眠而出的毒蛇，响在耳边。
他气味微滞，笔尖的墨晕开。
俞眉远心一惊，抬了头。
“四女人，大老爷遣人来请你去一趟沐善居。”
门在此时翻开，冷风嗖嗖钻入，高瘦的月白人影站在了门口。
说话那人恰是安闲瘦院赶来的周素馨，青娆年龄小，她不放心，便亲身过来替下了青娆。
“她没和你提过？”他又问。
书房的门，已经翻开。
要等的人，并没呈现。
“甚么事？”俞宗翰已将表情收敛。
……
“老爷。”黄莺似的声声响起，惠夫人徐行踏入屋里。
“这六年来，你母亲……过得如何？”他退后两步，坐到太师椅上，又朝她招手。
勾弦引弓，她将箭朝着门口处射去。
琴弦一震，锋利的声响过后，曲调嗄但是止。
听听？俞眉远从上辈子到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两个字，她亦猜不出俞宗翰为何对她说这些。上世她也是在沐善居第一次见到父亲，但那次见面仿佛并不镇静，俞宗翰发了好大的脾气，自此对她不闻不问。她记不清启事了，不过当初她年幼，又悲忿难平，压不住怨气，言谈间有所冲撞也不敷为奇。
……
“她畴前有和提过我吗？”他回神，持续写字。
慈悲骨也有解药？
“那么她临终前，可有留话给我？”
死去的人，如同灰尘落定的战局，敌手已远，只剩她一人凭吊。
“老爷这两日忙于公事，日夜宿于书房，想来心力俱疲，我命小厨房拿野鸽子炖了人参，老爷多罕用点。”她说着从身后丫环手里捧着青瓷盅，亲身送到俞宗翰案前。
“她不喜这小字，感觉我在笑她，是以只许我在无人时叫这小字。听听……”他解释一句，忽呢喃出那两字，似想起些旧事，唇角微扬了一刹。
“那妾身先辞职了，稍后就着人替老爷布膳。”惠夫人仍笑得浅柔如兰，竟似没有脾气普通，福身辞职，回身拜别。
宣纸上“听”字的最后一笔重重划下，像戳进心窝的锐剑。
他说着，忽停语当真看俞眉远。素衣浅妆的小女孩，眼神敞亮，像极了她母亲。
但她已无知觉，只剩日复一日的麻痹。
上辈子就是如许。
影象里的俞宗翰在她面前向来不苟谈笑，也没暴露过半丝亲色。他总不肯定见她，常常碰到，也都是眼神冷酷地在她身上一扫而过。
成人的目光与孩子分歧，重归而回，她看到了更多……俞眉远不清楚他们之间到底产生了甚么，但俞宗翰眼里痛悔却再实在不过。只是再痛再悔，孤负的也已孤负，光阴无从弥补，生分歧衾，死分歧穴，那是徐言娘最后的挑选。
“她服软示好……是为了你……”俞宗翰低语，倏尔又笑了，“阿远，眉如远山，你这名字，还是我起的。”
她不懂他们，也不想去懂。就像她与魏眠曦十二年伉俪情分，在别人眼中大略也是桩再好不过的姻缘，外人永久不懂两小我的豪情。
见到俞眉远，她一怔，很快又笑起：“阿远也在啊。”
俞眉远抬起下巴，不避他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