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上的桓老太爷冷哼一声,厅上寂寂,那种沉闷气味却压得人不敢开口。
他深叹了口气,踱到书房,让人挑亮蜡烛、铺纸研墨,坐下来给他暮年主持乡试时取中的福建河道写信。
那宋家子也是个有天份的读书种子,万一贰内心悄悄记恨本日之事,将来有了成绩要抨击桓文他们可如何办?本日他肯忍气吞声,半为交谊,更多的倒是为了他这礼部侍郎的权势吧?父子另有为名利权位反目标,何况只是师徒情分,又经得起几次耗损……
生员有功名在身,受朝廷优容、百姓畏敬,动辄把持群情,常常本地府县也不敢管他们。这些人又是结了文社的,仗着社中名流、乡宦撑腰,更加胆小包天。若叫宋时给他们社员带上一顶绿头巾,不知这些人激愤之下,无能出甚么事来。
“你是清贵御史,岂能去内里做首级官!的确是混闹!”御史在朝中权势极大,就是三品大员也要低头,外放个布政使都是亏损。他这孙子竟为外人连出息都不要了,甘愿调出去当个小小的六品首级官!
桓春吓得不敢说话,桓侍郎身边的大管家走到他身边问道:“四爷可受伤了?现在那边?你把话说清楚了,家里好安排人去接四爷返来啊!”
桓侍郎大怒,转头就要喝斥,满腹言语却又在见着那人的脸孔时生生堵了归去――站在他身后的不是甚么家人侍婢,而是他眼下最不想见着的,他的二孙儿桓凌。
污流官!
写如许的信实在违背他的知己,他落笔也非常艰巨,可到了蜡烛烧到半尽时,这一封信还是写完了。
“饶他?饶了这孽障,天下士人、悠悠之口,谁来饶了桓家!”桓侍郎只恨本身当初叫了这不费事的孙子去武平:“世上如何有如许的蠢材!那宋时是个才子,将来成绩尚未可知,两家即便退亲,也不该结仇。他做出这事,是怕宋家恨桓家恨得不深吗?竟还叫那些墨客和福建提学御史抓住……”
桓侍郎养气的工夫也极深,“嗯”了一声,淡淡道:“本来不想叫你插手此事,不过料来你早就晓得了吧。”
甚么!
门外有人应了声“是”,随即有极轻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走来,给这屋里添了几分人气。贰心中放松了些,头也不回地叮咛道:“去拿火漆腊封,我要寄封信去福建。”
“四爷目睹着宋三爷把那行头带回衙里,说是此事已定,不必多管,便带着小的们分开了武平。却不知那宋三爷如何跟他们媾和了,那些疯墨客盯上了我们,在汀州府截住四爷的车,将小的们一顿好打。恰是当时赶上了提学的车驾……”
桓春额前背后早已盗汗涔涔,声音嘶哑,几近俯伏在地上替桓文讨情:“四爷也受了惊,现在另有些病症,才未能赶回家,求老太看在四爷抱病的份上,饶他一回……”
“息事宁人……他还晓得息事宁人!他买娈童时如何不晓得息事宁人!”桓侍郎叫他气到手上力道失控,生生掐下几茎细须,重重一拍官椅扶手:“去把桓文给我带返来!你把此事详说一遍,不成替那孽障坦白,倘有不尽不实的处所,叫我将来在别人丁入耳着,便将你一家打折了腿赶出桓府!”
桓家人丁不旺:他与老妻只生了两子,次子功名最高,去得却早;宗子只同进士,若无人汲引,出息只怕要终在布政使任上了。三代更是只要桓凌这一个出息的,考得二甲进士,点了都察院御史,剩下三个男孙中只大孙儿桓升中了举,今科却误中副榜,被发到国子监坐监。
他欲言又止,偷觑着桓侍郎的面色。桓侍郎微一点头,淡然道:“说罢,莫非保定宋家那边又不肯了?毕竟是我们家先退亲,他们还想要甚么,倘不过份,就如他们的愿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