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如许的信实在违背他的知己，他落笔也非常艰巨，可到了蜡烛烧到半尽时，这一封信还是写完了。
他越说声音越细，头压得越低，身子禁不住有些颤抖。桓侍郎本来闲适的神采微变，手捻长须，压着肝火问道：“那孽障在那边？他不懂事，你们也不懂事么！如何没管住他？我叫他稳稳铛铛地把亲退了，他好好儿地去买甚么娈童，闹出如许丢人的事体来！”
院中已是更深夜静，门外有值守的下人，却也都松散寂静，一声不闻，空寂的院子里仿佛只要他一小我。桓侍郎忽有些讨厌这沉寂，耐着性子将信重新到尾看了一遍，细细折好，便扬声唤下人声来奉侍。
他抬眼直视着祖父，重重地说：“四弟读书不好也罢了，却不成有嫉贤妒能之心。若祖父放纵着他本日因妒害时官儿，明日他如何就不能害我？今后做出了祖父也没法回护他的事，我们桓家也要受他拖累，望祖父三思。”
生员有功名在身，受朝廷优容、百姓畏敬，动辄把持群情，常常本地府县也不敢管他们。这些人又是结了文社的，仗着社中名流、乡宦撑腰，更加胆小包天。若叫宋时给他们社员带上一顶绿头巾，不知这些人激愤之下，无能出甚么事来。
剩下两个孙儿，一个桓清诚恳木讷，只知埋头看书，连墨客间的寒暄都不爱去；桓文这个肇事头子更不必说。早晓得当初就不该叫他去，宁肯叫桓清……
哪怕桓清不能全面礼节，起码能按着他的意义老诚恳实退亲，比这用心结仇的好！
桓侍郎嘲笑道：“你不在都察院好生为朝廷做事，就为个外人的事跑去城外经验你弟弟？朝廷养你这御史有何用！”
桓凌垂下眼眸，和顺地说：“孙儿不敢。我本日能在外头流连，不必在都察院做事，是因我已卸了御史之职，顿时要外放汀州府做府通判了。我求了座师吕首辅多日才得此职，调任文书见今已在吏部，此事是真正避无可避了。”
桓家派去福建的亲信家人桓春手托文书玉环，奉给桓侍郎，细细讲着这一趟退婚委曲：“宋家父子未加难堪，当场便允了退婚。只是返来时……”
桓老太爷挥了挥手，有些不悦地说：“他是博儿的敬爱弟子，又是个读书人，轮获得你直呼他的名字？”
桓春赶紧又辩白了一句：“四爷没吐口说出我们家的身份，那些墨客也全不晓得，只觉得四爷是与宋三爷有私怨的旧仇敌。”
桓春咽了口口水，俯身答道：“不是宋家，是四爷赶上些事……四爷到武平县时，探听得那宋时――”
座上的桓老太爷冷哼一声，厅上寂寂，那种沉闷气味却压得人不敢开口。
桓家人丁不旺：他与老妻只生了两子，次子功名最高，去得却早；宗子只同进士，若无人汲引，出息只怕要终在布政使任上了。三代更是只要桓凌这一个出息的，考得二甲进士，点了都察院御史，剩下三个男孙中只大孙儿桓升中了举，今科却误中副榜，被发到国子监坐监。
污流官！
“四爷目睹着宋三爷把那行头带回衙里，说是此事已定，不必多管，便带着小的们分开了武平。却不知那宋三爷如何跟他们媾和了，那些疯墨客盯上了我们，在汀州府截住四爷的车，将小的们一顿好打。恰是当时赶上了提学的车驾……”
“饶他？饶了这孽障，天下士人、悠悠之口，谁来饶了桓家！”桓侍郎只恨本身当初叫了这不费事的孙子去武平：“世上如何有如许的蠢材！那宋时是个才子，将来成绩尚未可知，两家即便退亲，也不该结仇。他做出这事，是怕宋家恨桓家恨得不深吗？竟还叫那些墨客和福建提学御史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