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打进了福建省便直接到行馆下榻,以后一向闭门谢客到初六, 这一天进贡院吃了入帘宴,就又换到贡院帘内闭关,实在比这些同考官的日子还孤寂沉闷。此时听几位同考官提及讲学大会上的趣事,他们二人比别人听得更出神:
他作为王妃的兄长,怕也没多久就能回京了。
他借着饭后换衣的机遇将桓凌拉到无人处,低声安抚他:“今夏户部已批了建藏书楼的银子,我们告别御前出京时,传闻工部就要在皇后住的坤宁宫动宫了。可见当今……”
直到八月末,五房递上来的朱卷才终究批完。两位主考手中拿着可堪中试的卷子,比着弥封处印的座号向五房同考官要二试、三试的卷子。
第二题“日月星斗系焉,万物覆焉”出自《中庸》第二十六章中“今夫天”一节,是讲天之道。第三题“形色本性也,惟贤人然后能够践形”则出自《孟子·经心上》,盖指人皆无形色,各具天然之理,唯贤人能尽其理之意,其理正合本年讲学会上做自习时所论的第一道论题“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
他慷慨地想着家国大事,桓凌内心却唯有眼下这场测验罢了。比及下午未末申初,终究有誊抄好的朱卷送出去,一共五份,此中正有一份春秋房的卷子。五房同考官分了卷子,各归判卷房,春秋房因为统共就这一张卷子可看,两位老先生筹议筹议,便先给了最年青的桓凌。
桓凌接过朱卷,开卷没有几行,瞥见第一道题目后紧连着的破题,便不由自主地浅笑起来——体认明切,发明透辟,与他对这篇文章的观点不谋而合,是他师弟的文章。
周给事中对他另有几分印象,晓得他本该是翰林院的人,厥后不知何故来了福建,对他天然又有几分同衙之亲,温声提点道:“你与那宋生情分倒深。不过交谊归交谊,读卷时却不准有半分差池。若他卷子不好,你胡乱呈荐上来,我与高兄也不会饶你。”
考卷还没送出去, 帘外却已有巡场官的脚步和群情声传出去, 更衬得他们帘内孤单无聊。王、张两位老先生便忍不住回想起了蒲月间那场热烈的讲学会:
那位亲身筹办这场大会,又想出“揭幕式”“闭幕式”这等花腔,又能在台上主持辩难,又能揣摩出宋氏印法……的主持人宋某,实在叫人感兴趣。
不管是芳树夹道的河堤,充满农家气味的野游宴会、高台讲学的兴趣都能叫他们心神驰之。就连自家研讨多年,足以出题考别人的经文章句,在这群老先生们充满豪情的回想之下,也能品出几分新奇趣致。
也就是他师弟聪明发愤,才气弄出这全新的刻印法,还能刻出这么多精修精校、全无错讹的好书来。
桓凌笑道:“前辈便是出了帘也看不着,因为那宋氏字不是写出来的,是用尖锥样的铁笔刻出来的。其起笔、顿笔之处都要多划几记,仿照出版法的笔致,练起来实在也颇吃力。”
目睹着考官要对后两场的卷子,春秋房徐、卫两位考官才想起当日阅判第一份朱卷时的表情,赶紧从二三场的卷子中寻出考号对应的一份,在递上考卷时向两位主考劈面保举:“这考生的卷子我等特地记取,他的首场文章实足为魁首之选,二三两场文章亦词气通达、高雅可观,望大人试品读之!”
他拍了拍桓凌的肩膀,朗然一笑:“说得好,我等唯尽臣节罢了。”
副考官户科给事中周用便问同考官们:“这宋门生今科也要入场测验么?”
周给事也想到了这桩婚事,一样有些心乱。但抬眼瞥见桓凌,又觉着相较面前被拖了近三年的将来王妃兄长,他们的焦炙又不算甚么,真正焦炙的还该是他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