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无端运气不好，”睿王一边对太子殿下说着，一边笑眯眯地啃一只烤鸡翅膀，“前年我烤鸡翅的时候她不在，客岁也不在，本年还不在，”
一夜大雪压垮数十间民居，死了上百人，顺天府尹解意休沐不成，苦着脸返来上班，头一件事就是跑户部要钱。也难为他腿脚勤奋，三天以内跑了七次户部，每回户部堂官杨瓒都不在，他底下的官员和解意各挂一张哭丧的苦脸，谁也别嫌弃谁。
“子曰：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焉。”（注）
和楚巨才见人就攀友情的厚脸皮相反，他一口一个“杨尚书”，客气到生硬。杨瓒只是不出声，提笔又在砚池里蘸饱了墨。
==
解意点头摆脑地走出户部大门，了望到几个旧党的官员说谈笑笑漫步过来，赶紧身子一缩，躲进中间的冷巷。
他刚才俄然想起了两年前，也是落雪纷飞的时候，杨无端从梧州寄信回京，满纸弥漫热忱，说她要鼎新，说她有本领无中生有，说她能让钱生钱，赠他一个丰盈足食的国库。
文渊阁内文书浩繁，为制止火烛之害，炭盆略微烘热房间便被搬出去，杨瓒在单衣外套了三品以上大员的制式紫貂裘，双耳外罩同款耳套，垂眸盯着笔尖很久，长长的睫毛栖在欺霜压雪的白肤上头，刘廷玑忍不住几次谛视，只觉他清秀得像一幅倪云林的画。
刘廷玑随口安抚：“国事骚动，莫说杨尚书思虑太重，我也是数夜不能安枕。”
杨无端运气不好？百里颉无声感喟。
“现在你也晓得了。”他在白狐裘上蹭掉手上的油，笑着问：“殿下，任闲庭这场豪赌，赌的不但是他一身荣辱九族性命。他若胜了，端朝百年以内再无北蛮之忧，天子陛下能够太承平高山持续有为而治。他若败了……便是抽走龙椅底下最后垫那块砖。”
坑边搭好竹棚烧足炭火，他和百里颉舒舒畅服地窝在圈椅里，吃着鸡翅喝着酒，俯视深坑里冻得*的元象关，另一头另有初具范围的回雁关，剩下的土很多，百里颉妄图把北蛮的邺城也建出来。
她说，你晓得甚么是经济学吗？经济学就是白手套白狼，信息不对称带来财产，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能吃到最多最便宜的螃蟹！
前明毁灭的殷鉴不远，党争祸国殃民，旧党这帮子人只知粉碎不懂扶植，比及做事的人都被他们祸害光了，端朝也就是前明的了局。
“太子殿下，东坡先生说‘胜固欣然败亦喜’，事理分歧而情同，你愿他胜，或愿他败？”
杨瓒落笔写出一个“子”字，到底受影响，起笔太重墨色不匀，他是最讲究细节的人，当即皱着眉头揉了纸。
他本身斟了一小杯热过的黄酒，向后靠到椅背，不耐烦多看睿王，便往棚子内里看。
==
“一帮尸位素餐的混球，老天不开眼，如何不收了你们！”
“任闲庭想要偷袭邺城，这么奥妙的军情，”杨小康斜睨百里颉，“你是如何晓得的？”
但倪云林是只画山川，既如山又似水的杨瓒此次笔走龙蛇，还是先写了一个“子”字。
“任闲庭派出他的两名亲信将领，三千精骑，同时为了共同，又知会了留守元象关的、在回雁关和北狄雄师全面的一干人。这世上的奥妙只要不传二辩才是奥妙，这么多人都晓得的事，我晓得有甚么希奇？”
元象关就在他们脚下。
统统人嘴上不说，内心都抱怨天子硬扣了杨瓒在宫内，年假也不放人，一部主官久不在衙，办起事来束手缚脚，诸多不便。
户部是真没钱，国库穷得一个铜枚落到地上“叮当”响，杨瓒他再能，巧媳妇也做不出无米的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