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溪和含笑听着,未置可否。但他眉眼暖和,神采安好,摆出凝神静听的意义,叫人不由自主地就散了肝火。一贯唠叨的季婆子,数落了几句后,也垂垂平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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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仲德,字溪和,读书人,志在游历名山大川,半年前来到荷塘村,爱好这里的风景山色,便暂居于此。因常日里待人驯良,又懂一些岐黄之术,在荷塘村周遭一带很受恭敬,山民都尊称他为“溪和先生”。
季婆子持续唠叨着:“缝被用大针,线是粗棉线,健壮得很,拆个十遍八遍都不消换!你可倒好,全给绞碎乎了,这不是工夫不是银钱么?”
孙溪和闻名誉去。面前的小女人不过二八芳华,肤白唇红明眸善睐,乌发歪盘一髻,别了一枝老旧的银钗。上着月红色交领右衽半臂短襦2,下系烟青色细麻布无缘裙3,素洁雅静,婷婷立在那边,气度与普通村妇大有分歧。只是有孕在身,身姿略显痴肥,又因在孕中劳累,面上带了一丝疲色。
声音不大,却充足两人闻声了。桑榆低着头,紧抿着嘴,没有搭腔。季婆子终究分开灶上了,却俄然间又嚎了一嗓子:“这皂角团叫耗子啃了?如何就剩这么点儿了!”
放下碗,季南山才发觉出,桑榆仿佛比昔日殷勤很多,便眼含惊奇瞧了畴昔。桑榆接过茶碗,安然认错:“我对农活不太熟谙,头晌是我做的不好,请多担待。”
桑榆起家将苜蓿馅饼切条,装到一个小竹箅子里,端去枣树下道:“娘,溪和先生,请尝尝。”放下吃食后,又将洗手盆里打了些净水,端过来让他们净手。
桑榆扬声喊了一句:“娘,药煎好了,给你放窗台上晾着了啊,你记得喝。”走到窗边的时候,又听到内里油纸包沙拉沙拉的响,晓得季婆子忙着在藏烤鸡,眼也没抬,转过了身。
桑榆从没见过这类阵仗,站在大青缸旁,搓动手,完整懵了。
正数落间,季南山下地返来了。桑榆起家,给他拧了个凉帕子,季南山接过来擦了擦脖子和脸。摘下草帽挂到墙上,一扭头又看到桑榆给他端来一碗水,他正口干,接过来几口豪饮便喝干了。
季南山一时还真没反应过来,他愣怔了半晌,见桑榆拿眼一向瞧着他,俄然有些结巴:“阿谁……饭、好了没?”
桑榆在大灶里添了水,加柴烧着。然后将苜蓿择好洗净,水开后焯了一下,拢到切菜墩上切碎乎了,收进瓦盆里,倒了点菜籽油,放了点儿盐,翻了半天没找到胡椒粉之类的调料,只好作罢,只将那鸟蛋数了九枚出来,放到另一个小瓦盆里,端着去了面板那边。
桑榆没来得及说点甚么,季婆子一屁股坐到草蒲团上,拍着大腿就哭闹上了。还是那种拖着长腔,带着拐弯调儿的悲鸣:“作孽哦,如何就领回这么个败家娘们!你是令媛蜜斯,我们穷门小户服侍不起啊,要么装死不干活,要么就糟败东西,这日子可如何过呀――”
桑榆谦虚受教。季婆子咂巴咂巴嘴又道:“好饭食谁都情愿吃,多放油天然香得很,可我们家用紧巴,常日用度都要算计着、节流着,万一年节无油用,来客菜不香,岂不难办?”
桑榆昂首见她进门,就喊了声“娘”,季婆子含混地“嗯”了一句,将油纸包往身后藏了藏。桑榆从速低头,移开了眼睛。
桑榆噗嗤一乐,回身就放饭桌。邻近夜里这餐,因为不消下地干活,农夫们都吃的少。季南山冷静吃完一条馅饼后,又伸手拿了一条,吃完后见桑榆瞅着他,想了想评价道:“挺香的……没少放油吧?”季婆子哼了一声,桑榆低下头冷静吃起饭来。
孙溪和洗了手道了谢,先捏起一条馅饼吃了起来,咬了一口缓缓咀嚼咽下,眼睛一亮夸道:“好味道!咸淡适合,鲜嫩暗香。”然后扭头对季婆子道,“季阿婶,快尝尝!”季婆子也不幸亏端着模样,洗了手也吃了起来。败家娘们的话题,总算就此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