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时有一个举子,不记姓名处所。他生得体力过人,技艺出众。平生豪侠好义,真正路见不平,拔刀互助。他进京会试,不带主子,恃着一身本领,鞲着一匹好马,腰束弓箭短剑,一鞭独行。一起清算些雉兔野昧,到店铺中宿歇,便安排下酒。
话说国朝嘉靖年间,北直隶河间府交河县一人姓刘名嵚,叫做刘东山,在北京巡捕衙门里当一个访拿军校的头。此人有一身好本领,弓马熟娴,发矢再无空落,人号他连珠箭。随你非常狠盗,逢着他便如瓮中捉查,手到拿来。是以也积累得有些家事。年三十余,感觉内心不耐烦做此门路,告脱了,在本县去别寻心机。
东山睡到五更次,爬起来,梳洗结束。将银子紧缚裹肚内,扎在腰间,肩上挂一张弓,衣外跨一把刀,两膝下藏矢二十簇。拣一个高大的健骡,腾地骑上,一鞭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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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为百兽尊,百兽伏不动。
本日说一个恃本领说大话的,吃了好些惊骇,惹出一场话柄来。恰是:
只见门外一大黑影,一小我走将出去,将肩上叉口也似一件东西往庭中一摔,叫道:“老嬷,快拿火来,清算行货。”老婆子战兢兢隧道:“是甚好物事呵?”把灯一照,吃了一惊,乃是一只死了的斑谰猛虎。说时迟,当时快,那举子的马在火光里,瞥见了死虎,惊跳不住起来。那人瞥见,便道:“此马何来?”举子暗里看时,倒是一个黑长妇人。见他模样,又背了个死虎来,伺道:“也是个有本领的。”内心先有几分惧他。忙走去带开了马,缚住了,走向前道:“小生是迷途的举子,赶过宿头,幸到宝庄,见门尚未阖,大胆求借一宿。”那妇人笑道:“老嬷好不晓事!既是个朱紫,如何更深时候,叫他在露天立着?”指着死虎道:“贱婢本日山中,遇此泼花团,辩论多时,才得了当。归得迟些个,有失仆人之礼,朱紫勿罪。”举子见他说话爽恺,礼度全面,暗想道:“也不是不成化诲的。”连应道:“不敢,不敢。”妇人走进堂,提一把椅来,对举子道:“该请进堂里坐,只是妇姑两人,都是女流,男女不成相混,屈在廊下一坐罢。”又掇张桌来,放在面前,点个灯来安下。然后下庭中来,双手提了死虎,到厨下去了。斯须之间,烫了一壶热酒,托出一个大盘来,内有热腾腾的一盘虎肉,一盘鹿脯,又有些腌腊雉兔之类五六碟,道:“朱紫休嫌轻亵则个。”举子见他殷勤,接了自斟自饮。斯须间酒尽肴完,举子拱手道:“多谢厚款。”那妇人道:“惶愧。”便将了盘来清算桌上碗盏。
若逢狮子吼,虎又全没用。
举子乘间便说道:“看娘子如此豪杰,举止恁地贤明,如何尊卑分上感觉欠些个?”那妇人将盘一搠,且不清算,瞋目道:“适间老死魅曾对朱紫说些甚谎么?”举子忙道:“这是未曾,只是瞥见娘子称呼词色之间,甚觉轻倨,不象个婆媳妇事理。及见娘子待客全面,才气出众,又不象个不近事理的,故此好言相问一声。”那妇人见说,一把扯了举子的衣袂,一只手移着灯,走到太湖石边来道:“恰好奉告一番。”举子一时候挣扎不脱,暗道:“等他说得没理时,算计打他一顿。”只见那妇人倚着太湖石,就在石上拍鼓掌道:“前日有一事,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是我不是,是他不是?”道罢,便把一个食指向石上一划道:“这是一件了。”划了一划,只见那石皮乱爆起来,已自抠去了一寸不足深。连连数了三件,划了三划,那太湖石便似锥子凿成一个“川”字,斜看来又是“三”字,足足皆有寸余,就象馋刻的普通。那举子惊得浑身汗出,满面通红,连声道:“都是娘子的是。”把一片要与他分个皂白的大志,好象一桶雪水当头一淋,气也不敢抖了。妇人说罢,擎出一张匡床来与举子自睡,又替他喂好了马。却走出来与老婆子关了门,息了火睡了。举子一夜无眠,叹道:“天下有这等大力的人!早是未曾与他比武,不然,性命休矣。”巴到天明,备了马,作谢了,再不说一句别的话,悄悄去了。自后清算了好些威风,再也不去惹闲事管,也只是怕逢着车庶似他的吃了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