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末,赵氏躺在里侧还未入眠,倒是想到一件要紧事来,道:“丰儿,再过十天就是沐讲大师三周年祭,一应祭品也要动手办了,这事笼统都交给你办了,我放心。明天是二十八,玄月初七你前去西郊别庄,把上房办理出来。近半个月了,城门未时就关了,我怕祭奠以后和伽姐儿赶不回府里。”
丰儿渐渐疏浚了头说:“不如把寿材拿出了来上上油,也是冲冲喜呀。太夫人也是高寿了,本年都七十二了”
赵氏亲受外祖教养,平辈的女孩不免对她又羡又妒,赵氏又是个傲岸的,以是和那些堂姐妹并不亲厚。倒是丰儿伴了赵氏十五年了,是一起长大的情分,名为主仆,实有几分姐妹的交谊,昔日赵氏没有出嫁前是也有睡过一张床的,自是应了,前去铺床。
丰儿听着背面的话,忙躬身安慰赵氏道:“大奶奶又多思了,多少太医看过了,我们伽姐儿五识无碍,手脚划一,是个安康的。积年的老嬷嬷都说了,四五岁才开端走路,说话的孩子都有的,且那样的孩子背面有大福呢,我们伽姐儿才多大。”
“我这几天安排安排,府里离着我两天莫非还不成了?”赵氏忽而一阵伤感,“大师对我有大恩,若不是大师药手回春,我的小伽儿出世时就要被一群庸医治死了。无法大师是得道之高僧,生前赤足草鞋,麻衣灰袍,脱物外,我不能酬谢一二;身后涅槃登极,连座坟茔都不让立下,我也只能每年亲去华严寺上柱香,尽点情意。另有,伽儿已满了三周岁了,还是……”说到这时,赵氏一阵哽咽。
赵氏懒懒的歪在一张雕着芙蓉花草的紫藤竹塌上,身着一件雪绫缎的中衣,中间暴露一段桃红色绣一丛翠竹的肚兜,一双纤足圈在一边,一头乌都甩到一旁,梢还带着较着的湿意,手托着颈部,悄悄地看着格子窗外一弯新月。一个穿戴嫩黄色比甲的小丫环站在身后正拿着白绒布擦着一缕缕的头。
赵氏收了心神,也拥戴道:“大师也说了,伽儿天魂不全,要好好养着,三四年后才气归位呢。我也不想甚么后福的,只要她能安然长大就好了。我虽有两个儿子,实在最心疼这个小女儿。”
丰儿想了想道:“大奶奶,比来府里事多,哪离得开你,不如我和陈嬷嬷奉侍着四蜜斯华严寺。”
八月末,燕京的暑气垂垂降了,酉不时分,透过格子窗吹出去的轻风已带了丝丝凉意。
“此次可好受些?”
赵氏换了个圈腿的方向,淡淡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忧愁道:“大郎也不知行军到那边了,我自夸性子沉稳,也有些慌了。比来都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的,暗里里说甚么的都有。一会儿说粮道被劫,一会儿说英国公所掌的府军右卫军被北辽小璇王的马队合围了,一会儿说圣驾被困兴和。京中不承平,留守的兵部左侍郎已经过夜官署一个月了,邸报上看着倒是太承平平的,和三个月前透露的军报没甚么两样。”
丰儿擦干了头,折到阁房拿出一把手柄上乌乌沉沉的雕染着茶花的桃木梳,渐渐地给赵氏拢着头,道“侯爷武定侯的爵位都坐了二十几年了,不管外放还是在京,都是谨慎谨慎。大爷沉稳内敛,这几年在宫里当差,也是没有出过差子。年前,皇上给有爵之家的犒赏,在侯爵里,我们府上但是头一份呢,可见圣眷正隆不是!我看大奶奶眼窝里泛着青,明天但是没歇中觉?”
“大奶奶,奴婢不懂这些。奴婢只晓得我们大少爷管着武骧卫,那是随身保护圣驾的,兵虽少,但个个都是勇猛善战的。打太祖起,御驾亲征不是一回两回了,我们和北辽磕了几十年了,不是把他们打得越来越远了吗,每回圣驾都是安然返来的。大少爷在皇上身边,妥妥的有一份厚厚的军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