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峤既未躺归去,也没站起来,只坐在床边,身影一动不动。
出城东,郊野数十里,有一雀湖,湖光潋滟,风景秀美,湖畔坐落一处庄园,名雀庄。
当光复故国国土的胡想完整幻灭了,南人能做的,也就只是凭了长江通途偏安江左,在以中原正统而自居的最后一丝优胜感中,徒望两京,借那衣冠礼法,回味着往昔的残存荣光罢了。
她正对着竖于榻脚的一盏银灯,似用心致志地在看书,连本身出去,仿佛也没听到,便放轻了脚步,朝着阁房而去。
“我既回了,必是要睡床的。你若见了我沉闷,本身爱去哪,去就是了!”
主子见仆人出来了,忙迎上去:“大师稍候,奴这就将牛车驱来……”
“敬臣,我敬你父祖英烈,听闻你十三岁参军至今,不但屡立军功,且曾数次于万险中不弃同袍,难能宝贵。你乃铁骨铮铮之人,为何此次,却要如此难堪我高家?”
她的神采安静。
高洛神缓缓睁眸,再次说道。
李穆浅笑,向他见礼,被高胤禁止,引入堂中。内里已经摆好了两张酒菜,摆布相对。高胤本身居长官,请李穆入客席,两人才坐定,便有奴婢流水般奉上佳馔美酒。结束,高胤命高七带人全数退下,不必服侍在侧。
高峤摸了摸衣衿,含含混糊隧道。
身后的羯兵越来越近,声音随风传来,已是清楚可辨。
他笑了一笑,朝高胤拱了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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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罢了,高胤命人全数退下,笑吟吟地转向李穆:“方才美人歌舞,又是如何?”
“阿耶, 才几个月, 你便黑瘦了很多。你本日应也是累了,也早些去歇。阿娘还没睡, 在屋里呢。”
但是明天,连这都不成能了。
“夫人,保重……”
这庄园占地极大,一眼望不到绝顶。高七似是成心让他见地内部,带他一起渐渐向前,每逢一处景色,便向他先容一二。一起畴昔,迤逦盘曲,但见内里流水小桥,亭台楼阁,一步一景,美不堪收。
高胤眸光含笑,放动手中酒杯,合掌拍了一拍。
萧永嘉淡淡地唔了声,顺手抛书于榻,赤脚踩着坐榻下来,趿了那双脱在地上的紫色丝面绣鞋,扭身便往阁房而去,从高峤的身边走过,停了一停,瞥一眼他身上那件衣裳。
她话音未落,伴着一阵短促的脚步声,一个侍卫从槛外冲了出去。
“夫人!羯人已攻破城门!传言太后陛下在南下路上被俘!荣康领着羯兵正朝这边而来,怕是要对夫人倒霉!夫人再不走,就不来及了!”
高峤喝了一声,等马一到,纵身一跃而上,大袖鼓风,挥臂猛地抽了一鞭,驱马朝着城池方向奔驰而去。
高胤谛视着他,面上笑意垂垂消逝,神采变得庄严了起来。
“给我备马!”
传闻,母亲在生她的前夕,父亲曾梦回东都洛阳。梦中,他以幻为真,徘徊在洛河两岸,纵情放歌,于狂喜中醒来,不过是倍加难过。
李穆并未说话,只抬眼,看向轩门的方向。那边出来了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男人,褪去战袍,白衣飘飘,面庞漂亮,双目炯炯,恰是高氏另一杰出后辈高胤。
“人间瑶池,不过如此。”李穆应道。
“高峤!打你出去,我和你说话,你就不睬不睬!现在大半夜的,你翻来覆去,一副受了委曲的模样,这会儿还要出去,你是为何意?”
高洛神没有转头。
“江北败仗,女儿丧事,件件都是功德,你却一脸不快,你到底何事?”
高胤微微点头,退了下去。
“多谢都督一番肺腑之言。相公如有所不便,李穆收回昨日所求便是。至于旁物,请都督自用。谢都督本日接待。李穆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