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光复故国国土的胡想完整幻灭了,南人能做的,也就只是凭了长江通途偏安江左,在以中原正统而自居的最后一丝优胜感中,徒望两京,借那衣冠礼法,回味着往昔的残存荣光罢了。
何况,高洛神自十年前起便入了道门,发誓此生再不复嫁。
甚么都结束了。
接着,太康二年,在她十八岁的那年,她落空了新婚不久的丈夫陆柬之。
一滴一滴,溅在她的面额之上,溅花了她那张娇美如花的面庞。
那一刻,她被他扑倒在了地上。两人的脸,间隔近得能感知到对方的呼吸。
这个暮春的深夜,江渚之上,远处春江海潮,如同一条银线,正联月而来。
巍巍青山之间,耸峙着矗立的城墙。石头城位于皇城西,长江干,这里长年重兵驻守,用以拱卫都城。
但是这十年来,无数个被恶梦惊醒的深夜里,当在耳畔传来的远处那模糊的江潮声中展转难眠之时,高洛神却老是节制不住本身,一遍又一各处回想着当年的那一幕。
无数个从梦魇中醒来的深夜,当再也没法睡去之时,独一在耳畔伴随她着的,便是那夜夜的江潮之声,夜复一夜,年年代月。
高洛神的面前,浮光掠影般地闪过了这很多的画面。
但是明天,连这都不成能了。
以高氏的崇高家世,又怎会联婚于荣康这类方伯武将?
她的鼻息里,最后闻到的,是春江潮流特有的淡淡的腥味。
末端,她的脑海里,俄然又映出了另一张面孔。
她的神采安静。
阿谁充满了诡计和赤色的洞房之夜。
这平生,太多她所爱的人,已经早于她拜别了。
而他,终如此地死在了她的身上。
她抬眸,谛视着正向本身劈面涌来的那片江潮,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处着江心跋涉而去。
身后的羯兵越来越近,声音随风传来,已是清楚可辨。
高洛神的父亲高峤,平生以清节儒雅而著称,历任朝廷领军将军、镇国将军,尚书令,累官司空,封县公,名满天下。
高洛神缓缓睁眸,再次说道。
只是父亲大抵不会想到,她此生最后时候,如此随水而逝。
她更曾经想,倘若十年之前,阿谁名叫李穆的男人没有死去,现在他还活着,那么本日之江左,会是多么之局面?
***
台城外的这片月下春江潮流,她也再熟谙不过。
一片烛火摇摆,将她身着道服的孤瘦身影投于墙上,倍添凄清。
影象,也最后一次,将她唤回到了十年之前的阿谁江南暮春。
高洛神仿佛听到了远处来不及逃脱的道姑们的惊骇哭喊声和羯兵的狂笑嘶吼之声。
传闻,母亲在生她的前夕,父亲曾梦回东都洛阳。梦中,他以幻为真,徘徊在洛河两岸,纵情放歌,于狂喜中醒来,不过是倍加难过。
高洛神闭目。
她的堂姐高太后,因了十年前的那件旧事,知亏欠于她,亦不敢勉强。
当初他断气前的最后一刻,之以是没有折断她的脖子,到底是出于力不从心,还是放过了她?
那是一张男人的面孔,血净化满了他威武的面庞。
新奇的血,却还不断地从他的眼眶里持续滴落。
最好健忘了,一干二净。
这气味,叫她又想起了当年阿谁死在了她身上的男人所留给她的最后的气味。
江潮不复半晌前的暴怒了,卷出一层层的红色泡沫,将她完整地包抄。
高洛神没有转头。
直到有一天,她被召入皇宫。
她也曾一遍又一各处问本身,倘若光阴回转,统统能够重来,她还会不会接管那样的安排?
他仿佛一头受了重伤的濒死前的暴怒猛兽,下一刻,便要将她活活撕碎,吞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