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烛火摇摆,将她身着道服的孤瘦身影投于墙上,倍添凄清。
江水卷涌着她垂垂漂泊而起的裙裾,如同散开的一朵花儿,肥胖如竹的身子,被波流推着,在江风中闲逛。
高氏为江左顶级门阀,士族高标。
南朝风骚,家属荣光,以及,和她有关的统统,都将要在彻夜闭幕。
神州陆沉。外族铁蹄,轮番踩踏着斑斓膏腴的两京旧地。
甚么都结束了。
但是最后,她却还是活了下来,活到本日。
当初他断气前的最后一刻,之以是没有折断她的脖子,到底是出于力不从心,还是放过了她?
他的双眸便如此滴着血,死死地盯着她,眸光里充满了非常的气愤和深深的恨意。
他仿佛一头受了重伤的濒死前的暴怒猛兽,下一刻,便要将她活活撕碎,吞噬下去。
她的堂姐高太后,因了十年前的那件旧事,知亏欠于她,亦不敢勉强。
阿谁荣康,曾是巴东的处所藩镇,数年前丧妻后,因慕高氏洛神之名,仗着兵强马壮,朝廷对他多有倚仗,竟求婚于她。
洛神曾猜想,父亲为她如此取名,这此中,何尝不是没有吊古怀今,思深寄远之意。
直到有一天,她被召入皇宫。
“夫人!羯人已攻破城门!传言太后陛下在南下路上被俘!荣康领着羯兵正朝这边而来,怕是要对夫人倒霉!夫人再不走,就不来及了!”
巍巍青山之间,耸峙着矗立的城墙。石头城位于皇城西,长江干,这里长年重兵驻守,用以拱卫都城。
“夫人,保重……”
那是血的气味。
羯兵已经追到了江边,大声吵嚷,有人渡水追她而来。
阿谁充满了诡计和赤色的洞房之夜。
但是彻夜,这江潮声,听起来却也如同羯骑南下收回的地动般的鼙鼓之声。
而他,终如此地死在了她的身上。
只是父亲大抵不会想到,她此生最后时候,如此随水而逝。
***
她抬眸,谛视着正向本身劈面涌来的那片江潮,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处着江心跋涉而去。
高洛神的面前,浮光掠影般地闪过了这很多的画面。
以高氏的崇高家世,又怎会联婚于荣康这类方伯武将?
荣康求婚不成,自发失了颜面,今后记恨在心,次年起兵反叛,被平叛后,逃往北方投奔羯人,获得重用。
一滴一滴,溅在她的面额之上,溅花了她那张娇美如花的面庞。
大家都知,羯人军队残暴成性,每攻破南朝一城,必烧杀奸掠,无恶不作。现在的羯人天子更是毫无人道,传闻曾将南朝女俘与鹿肉同锅而煮,命座上门客辨味取乐。
她漂泊其间,悠悠荡荡,好像获得了来自母胎的最和顺的庇护。
高洛神的父亲高峤,平生以清节儒雅而著称,历任朝廷领军将军、镇国将军,尚书令,累官司空,封县公,名满天下。
半夜的江潮,如同一条巨龙,在月光之下,收回摄人灵魂的吼怒之声。
母亲萧永嘉,兴平帝的长姐,号清河长公主。
末端,她的脑海里,俄然又映出了另一张面孔。
道姑们纷繁朝她下跪叩首,起家后,相互搀扶,一边抽泣,一边回身仓促拜别。
***
最好健忘了,一干二净。
很多年后,直到本日,她仍然想不明白。
无数个从梦魇中醒来的深夜,当再也没法睡去之时,独一在耳畔伴随她着的,便是那夜夜的江潮之声,夜复一夜,年年代月。
她却没有涓滴的惊骇。
北伐光复失地,光复汉家故国,是父亲这平生最大的夙愿。
影象,也最后一次,将她唤回到了十年之前的阿谁江南暮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