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秀安静道:“为何推让?如陛下所言,我偶然宦途,居那边与我有何不同?”
借使公主藏匿于深宫,她近一年来为她所做之事,便无人晓得。投入长孙一脉,无疑最为明智。
可如果如此,卫秀身后是否另有藏得更深的人物?他想要的,又是甚么?
殿中沉闷得很,他二人不语,便无人开口。窦回几次望向卫秀。卫秀心中挣扎。这么多年,她所行之事,夙来不求最好,亦不求安闲,更不求欢愉,只求精确,能使她在复仇之路上更进一步。她没有甚么不能舍弃,她也未曾具有过甚么。
“殿下久等了。”窦回行过一礼,便笑着说道。
说罢便转头表示窦回。窦回也随之喜上眉梢,弯身行了一礼,便朝外走去。
卫秀还是回绝:“皇孙自有师友,不好等闲为我改换。我居公主府年余,今不能再住了,还请陛下容我再见公主一面。”
何况再未赶上公主之前,她本就是属意皇孙的。现在,不过是回到原路罢了。
天子俄然间,便有些烦躁起来。七娘仍在含光,倘若这卫秀果然是别有所图,能置身于危境,能舍弃名利,舍弃繁华,他所图谋,只怕不小,他必将留不得他。七娘虽深明大义,到底也是支出真情,他们父女,多少都要生隙。这倒无妨,天下要紧,朝局要紧,其他,无一不成舍。
天子杀了她满门,灭了她全族,她也要天子满门皆死于非命,她还要毁了他最为器重,最为看重的王朝。
来由再多,实在真正让卫秀摆荡的唯有一件。她羞于承认,可究竟,她因公主更加心软,她对公主的在乎已如燎原之火,势不成挡。公主之爱,她之情不自禁,终有一日,会成樊笼,困住她的手脚。
天子这时才显出至心实意的笑容来,道:“既然先生执意,朕便成全你一回!”
若真故意聘她为师,何需求等公主失势。这清楚是为摸索她!
又过一阵,卫秀仍未开口,心境亦是不泄分毫,不骄不躁,不急不馁,好似已看破统统,又似胜券在握。
几次三番的推拒,如果天子至心聘她为皇孙师,只怕此时要恼羞成怒了。
卫秀抬眸望向他,见他眸底缓慢划过的一抹暴躁,电光火石间,层层迷雾像被俄然遣散。卫秀心中一片透亮。
将皇孙摆出来,让卫秀遴选,这已是极大荣宠,且皇孙所系,乃是他们的父亲。
复仇二字写满了她往昔光阴。
窦回也是美意一笑,赶紧跟了上去。
这倒是合适她深如寒渊的心计,她若将所思所想都现于面上,天子反倒思疑她别有用心了。
能让他亲来,必是有结了果。
濮阳当即坐直了身,目光直直地盯着他。但是她乃至来不及将心提起,窦回喜庆的笑意便映入视线。
天子不悦道:“你不退隐,朕也不好逼你,今不过令你换个去处,你又是推委。你之言辞,究竟是当真体贴公主,还是只一推让的借口?”
真是好一个钓饵。
到宣德殿时,她小小地喘着气,可面上的欢乐倒是如此灿烂刺眼。
半晌,殿门上的黑影便如潮流普通地退去。那些甲士无声无息地来,亦无声无息地散去。
天子笑吟吟的,似有无穷耐烦等她考虑清楚。他看似暖和的目光死死盯着卫秀,不放过她眼中每一道光芒。可不管他如何看,卫秀既无急于改弦易辙的迫不及待,亦无一心系于公主的顺从忍耐。
天子挑眉:“如何?德文入不得先生之眼?”
不若趁此,便做个了断!
试也试过了,那赌他是输了,如此便该兑现许给濮阳的承诺了。天子饶有兴趣地与卫秀道:“先生句句都有公主,不知为何对七娘如此在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