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不悦道:“你不退隐,朕也不好逼你,今不过令你换个去处,你又是推委。你之言辞,究竟是当真体贴公主,还是只一推让的借口?”
卫秀笑了一下,果然不再问了。
将皇孙摆出来,让卫秀遴选,这已是极大荣宠,且皇孙所系,乃是他们的父亲。
半晌,殿门上的黑影便如潮流普通地退去。那些甲士无声无息地来,亦无声无息地散去。
见卫秀句句不离公主,涓滴没有要分开的意义,天子心中垂垂安稳下来,但他仍不放心,再行摸索道:“这与你无关。你已无居住之地,东海郡王府你若不肯去,朕另有皇孙数名,先生可也成心?”
来由再多,实在真正让卫秀摆荡的唯有一件。她羞于承认,可究竟,她因公主更加心软,她对公主的在乎已如燎原之火,势不成挡。公主之爱,她之情不自禁,终有一日,会成樊笼,困住她的手脚。
转眼之间,卫秀便闪过无数动机。各种好处,使她摆荡。然她不但没有寻见坦途的高兴,反倒心如刀绞。
卫秀悄悄两声嘲笑,心下却已得出应对之策,感喟道:“恐要令陛下绝望了。”
卫秀心知肚明,也不拆穿。伤害已消弭,她也跟着松了口气。她幸运看破这是冲她来的,却还来不及潜下心去思考天子为何俄然用濮阳试她。
借使公主藏匿于深宫,她近一年来为她所做之事,便无人晓得。投入长孙一脉,无疑最为明智。
她若应和天子的话,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殿下久等了。”窦回行过一礼,便笑着说道。
天子俄然间,便有些烦躁起来。七娘仍在含光,倘若这卫秀果然是别有所图,能置身于危境,能舍弃名利,舍弃繁华,他所图谋,只怕不小,他必将留不得他。七娘虽深明大义,到底也是支出真情,他们父女,多少都要生隙。这倒无妨,天下要紧,朝局要紧,其他,无一不成舍。
正如此想着,天子带笑的话语却如惊雷普通在卫秀耳畔炸响。
几次三番的推拒,如果天子至心聘她为皇孙师,只怕此时要恼羞成怒了。
说罢便转头表示窦回。窦回也随之喜上眉梢,弯身行了一礼,便朝外走去。
今番摸索又是从何而来,莫非是府中出了背主之人,将一些情状泄漏出去了?如果如此,便得好好查上一查了。
“倒与郡王无关。只是公主待我不薄,她当今不知因何陷于宫中,我且顾不上将来如何。”
可如果如此,卫秀身后是否另有藏得更深的人物?他想要的,又是甚么?
含光殿被换上了天子的人,濮阳连独处半晌都难,更不必说传话出去,抑或探听动静。坐立难安了一晨,便见窦回倏然来临。
复仇二字写满了她往昔光阴。
卫秀安静道:“为何推让?如陛下所言,我偶然宦途,居那边与我有何不同?”
天子这时才显出至心实意的笑容来,道:“既然先生执意,朕便成全你一回!”
当初她选濮阳,便是因为诸王过分无能,不但不能成事,反倒是拖累,倒是公主,养伤之时所透露细节,使她非常赞成,这是一个能够共同谋事的人。
卫秀缓缓开口道:“可否容秀问一句,不知公主行错何事,导致陛下起火至此?”
若真故意聘她为师,何需求等公主失势。这清楚是为摸索她!
卫秀抬眸望向他,见他眸底缓慢划过的一抹暴躁,电光火石间,层层迷雾像被俄然遣散。卫秀心中一片透亮。
这倒是合适她深如寒渊的心计,她若将所思所想都现于面上,天子反倒思疑她别有用心了。
卫秀随濮阳入京,本就是为复仇。她目前二十又二,自五岁那年的一个春日以后,整整十七载,她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