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秀抬眸望向他,见他眸底缓慢划过的一抹暴躁,电光火石间,层层迷雾像被俄然遣散。卫秀心中一片透亮。
复仇二字写满了她往昔光阴。
这以后的事,竟比眼下,更加毒手。
“长孙好学聪明,必不会有辱卫先生申明。”天子再度开口,态度非常诚心,但却不免泄漏两分躁意来。
殿中沉闷得很,他二人不语,便无人开口。窦回几次望向卫秀。卫秀心中挣扎。这么多年,她所行之事,夙来不求最好,亦不求安闲,更不求欢愉,只求精确,能使她在复仇之路上更进一步。她没有甚么不能舍弃,她也未曾具有过甚么。
不若趁此,便做个了断!
今番摸索又是从何而来,莫非是府中出了背主之人,将一些情状泄漏出去了?如果如此,便得好好查上一查了。
天子挑眉:“如何?德文入不得先生之眼?”
真是好一个钓饵。
从小到大,前后两世,濮阳从未如此焦急,她缓慢疾行,重重殿宇,道道宫墙,都被她甩在身后。
天子不悦道:“你不退隐,朕也不好逼你,今不过令你换个去处,你又是推委。你之言辞,究竟是当真体贴公主,还是只一推让的借口?”
天子笑吟吟的,似有无穷耐烦等她考虑清楚。他看似暖和的目光死死盯着卫秀,不放过她眼中每一道光芒。可不管他如何看,卫秀既无急于改弦易辙的迫不及待,亦无一心系于公主的顺从忍耐。
可如果如此,卫秀身后是否另有藏得更深的人物?他想要的,又是甚么?
高兴之情油然升起,心中是满满的打动。濮阳乍然绽放笑容,本要脱口而出一句“先生来了?”,可行动已先于话语,她站起家来,便朝殿外走去。
“殿下久等了。”窦回行过一礼,便笑着说道。
天子摆了摆手:“此事与你无关,休要再问。”
这倒是合适她深如寒渊的心计,她若将所思所想都现于面上,天子反倒思疑她别有用心了。
又过一阵,卫秀仍未开口,心境亦是不泄分毫,不骄不躁,不急不馁,好似已看破统统,又似胜券在握。
卫秀悄悄两声嘲笑,心下却已得出应对之策,感喟道:“恐要令陛下绝望了。”
皇长孙便分歧了。最多五六年,他便能在朝上占有一席之地,逐步揭示峥嵘,天子对诸子不满,必会看到长孙,皇长孙之父已不在,无人可与他掣肘,假以光阴,天子恐怕会将他视为拯救稻草,将皇位传给他。更要紧的是,皇长孙更易把握,她若能为郡王府中西席,便有充足机会使他完整方向于她。
几次三番的推拒,如果天子至心聘她为皇孙师,只怕此时要恼羞成怒了。
幸而他不是。
当初她选濮阳,便是因为诸王过分无能,不但不能成事,反倒是拖累,倒是公主,养伤之时所透露细节,使她非常赞成,这是一个能够共同谋事的人。
将皇孙摆出来,让卫秀遴选,这已是极大荣宠,且皇孙所系,乃是他们的父亲。
见卫秀句句不离公主,涓滴没有要分开的意义,天子心中垂垂安稳下来,但他仍不放心,再行摸索道:“这与你无关。你已无居住之地,东海郡王府你若不肯去,朕另有皇孙数名,先生可也成心?”
天子杀了她满门,灭了她全族,她也要天子满门皆死于非命,她还要毁了他最为器重,最为看重的王朝。
窦回也是美意一笑,赶紧跟了上去。
试也试过了,那赌他是输了,如此便该兑现许给濮阳的承诺了。天子饶有兴趣地与卫秀道:“先生句句都有公主,不知为何对七娘如此在乎啊?”
说罢便转头表示窦回。窦回也随之喜上眉梢,弯身行了一礼,便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