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又挥手令人添茶。
她像成心逗着猎物的猎人,像谨慎舔着刀口之血的兵士,明知一着不慎,便会被猎物反噬,明知略不留意,便会被锋锐的刀刃割破舌头,她还是忍不住,歹意地想看一看天子心中的惶恐失措。
天子踟躇,十年内,必是攻不了的,良将未得,现在军中居高位的,皆是世家子,这一打,又立军功,他支出多年心血压抑的世家便复又超出皇室之上,届时新君如果稍孱羸一些,皇室久而久之,便如傀儡。
魏总有一日要渡江,扫荡九州。羌戎这一叛,便成了朝廷一根刺,天子不管如何都不会留着这根刺,将来南下,让这刺在身后猛不丁地扎一下。
卫秀低首,端着茶盏,悄悄拨去浮在面上的嫩叶。
卫秀笑着摇了点头,以示不敢当,口上却未谦辞。
卫秀转头望了眼殿门,再转头,便见天子面色温和慈爱地同看了眼殿门,又叮咛身边的大寺人:“去煮盏热茶来。”
濮阳很快便出去,她衣上沾了一层精密的雨珠,乌黑云鬓,亦有湿意。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卫秀低头笑了一下,谨慎粉饰去眼中刻骨的恨意,道:“举凡名臣,分为三类,一是经世之臣,二是济世之臣,三便是乱世之臣。陛下觉得,秀若为名臣,当属何者?”
天子喜甚,他大笑道:“先生是我知己,所言皆是我心中大患。”
天子听罢,先是迷惑,随即豁然开畅,禁不住一声声笑了起来:“先生公然妙人,唉,如果在军前,定也是奇策百出。”
氛围俄然便如张满了弦的功,令人提心吊胆。
凡是有为之主,无不是爱才之人。且卫秀之父与卫氏有隙,她对卫氏必存怨怼,不但不会与世家搅一处,也许,另有抨击之意。
她每说一小句,天子神采便更专注一分,话毕,天子击案道:“善哉斯言!”
卫秀看够了,便安闲不迫道:“我通一些经国之术,却更善乱国之道。来日南下,愿为大魏乱齐宋。在此之前,秀更愿闭门读书。”
“倒未曾。”天子笑了起来,半白的髯毛也跟着抖了一抖,又细心问道,“方才去了那边?”
本来是说这个,本来她志在疆场,天子蓦地松了口气,像是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他身子向后靠了靠,衣袍上金线刺绣而成的腾龙随之而动,如活了过来普通。他望向卫秀,笑意轻松道:“总有那一日,能让先生一展雄图。”
卫秀却摇了点头:“陛下错了,我之所能,在于乱国。”
卫秀觑他神采,暗自嘲笑,又问:“十五年如何?”
天子举杯:“得知己,当浮一明白,此时无酒,便以茶代之!”
卫秀望向天子,唇角一抹澹泊儒雅的笑意,不似算计民气的凶险谋臣,倒似采菊东篱的清雅隐士。
门外有一寺人入门来,先拜见,而后道:“濮阳殿下请见陛下。”
她将茶盏放到几上,笑着道:“秀一墨客,只会纸上谈兵,如此大事,拜托于我,陛下恐将绝望。”
天子闻此言,心头禁不住便跳了一下,他望向卫秀,眼中闪过一丝锋利,像要割破她面上波澜不惊的面具,看到她的实在脸孔。他笑意伤害起来,问:“先生何出此言呐?”
“羌戎天生好战,到时新王野心勃勃,部众亦记念往昔,日日叩我国门,可愁是不愁?”卫秀语气淡定陡峭,说到此处,她垂首望地,唇边掠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俄然又提及凉州战事,“此番凉州之战,便可看出军中*。三万魏军崩溃,牵武固有错,朝廷便无不对?”
若按卫秀所言行事,胡人便将成汉人,化危急与无形。不但如此,蛮人善战,将来征兵,这批人更是能充作精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