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誊写得极简朴,像唯恐惹了她腻烦,只寥寥几字罢了,说了然周太医的用处。半字不提相思。
周太医诚惶诚恐:“能为皇夫视疾,是臣福分。”他昂首看了卫秀一眼,道,“还请皇夫允臣诊脉。”
周太医就着光看过,又细心揣摩了,回禀道:“这方剂用得极其安妥,照着服上几日,患者就当无碍了。”他游移了半晌,道:“但未能亲见患者,总归不稳妥,如果陛下准予,待明日皇夫醒来,臣欲亲身看诊。”
她摸了摸卫秀的脸,又双手握住她的右手,柔声低唤道:“阿秀……”
濮阳细细探过一回,精准辩白出,只是平常风寒。高悬的心总算放下了。又摸了摸卫秀额头,烫的,还在发热,濮阳又重悬心。
濮阳命侍从扎几个火把起来,连夜上山。
濮阳睡着了,她的呼吸很轻,容色显得非常怠倦。
医者不自医。濮阳很早之前就想替卫秀筹措几个大夫,何如一向未得适合人选,眼下她离她而去,不再回京了,倒是更轻易了些。周太医是个明白人,一家长幼都在京中,他久经宫廷,晓得甚么该说,甚么不该说。
卫秀毫无知觉。
卫秀凌晨醒来,便见榻边倚着一人。
她守在卫秀榻前。
好久不见,七娘还是本来的模样,只是清癯很多。卫秀探脱手去,欲抚摩她的发丝,将要触到时,又惊骇醒了她,悄悄地收了返来。
她已落空了阿秀,已不敢再盼能日日见她,更不敢再盼与她共白首。这两年,她的心愿已变成极寒微的一个。她只求阿秀能好好的活着,她们能同观一轮月,同饮一江水,同在一片江山,便充足了。
卫秀体弱,非常畏寒,每到夏季,她总抱动手炉,偎在炭火旁,汲取一点暖意。可纵是如此,她仍抵不过无孔不入的严冷。
她有两年未曾见她了,这两年,她没有一日不在想她,没有一夜不是想着她入眠,她做梦都盼着卫秀能返来。
卫秀深居山中,又将旧属都散尽了,濮阳自是不放心的,便花了些工夫,将她草庐中那三名仆人都拉拢了。卫秀不知是未发觉,还是不肯与她计算,一向未曾点破。
她成心避着她,只留下周太医与一封手书。
濮阳接报之时,已是傍晚,她无半晌担搁,当即兵分两路,一起派人入太医署,召周太医同业,一起命内侍省备马,带上十余名羽林,便往邙山奔驰而去。
她一面往前,一面叮咛侍从燃烧火扼守在庭中。
周太医入室来了。
这间草庐,她曾住过很多光阴,此中布局,犹记在心间,她直往卫秀寝居,走到门前,深深吸了口气,令周太医在门外等待,便本身排闼,走了出来。
草庐中几个仆婢都已醒来了,穿戴划一了,立在一旁。闻此,濮阳一眼扫畴昔,看到阿叶,问道:“皇夫的药方安在?”
卫秀极是不舍,孱羸的身子却不争气。暗中终是赛过了她的认识。
可此时见到了她,濮阳又不满足起来。她还是想能日日见她,能听她嘘寒问暖,能在她怀中安睡,能与她相视而笑。
草庐中有人策应,远远见山腰有一派火把坠成的火龙,便有人开了流派。濮阳一到,三名仆人便跪于门两侧驱逐。
濮阳又探了一回脉象,细心记下了,走出阁房。
她不由自主地一笑,笑意还未展开,眼眶却先湿了。
单单召了周太医,便是濮阳知此人不但医术高深,为人油滑,且骨子里,还颇存了几分医者仁心。
濮阳反手关了门,循着微小的光,走到床榻前。
天还只是亮光萌动,那盏油灯仍还点着,只是光芒更加微小。卫秀浑身发烫,头上就如为一块大石弹压,疼痛欲裂,倦意如同温热的泉水,浸泡在她周身,逼着她堕入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