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蔚琇请沈拓坐下，道：“阿兄乘船来桃溪，只在这几日，都头将些人手，守了船埠，以防生乱。”
便连季长随，都是一脸的笑模样，将沈拓迎进门时，还笑道：“都头本日丰采，更胜往昔。”
阿娣道：“凭它不好，也不好这般站着。”她伸手扶何栖，念叨道，“娘子这几日懒怠吃食，又忙，午间未曾歇觉，哪吃消得住，先进屋吃一盏热水，我送粥汤来，娘子热热吃上一碗，好驱风寒。”
沈拓理着何栖枕畔的一把青丝，爱不释手, 一年繁忙, 可贵落拓，躺得骨头酥软, 一根手指都不肯转动, 深思着这般赖到日升至日落。
季蔚琇一惊，忙问：“可说为着甚么？”
家中人多，便嫌屋小，买了奴婢自要安设，沈计身边也可个添书童小厮。
沈拓不由也笑：“明府两年多未曾见到家人，过几日兄弟会面，实是一桩丧事。”
季蔚琇兴趣高，收了纷杂的思路，要与沈拓吃酒，门役出去通报：“明府，都头家人递信，要都头速归。”
二人说罢话，在床上对坐，双双叹口气，一事堆一事，撒不开手。沈拓心疼何栖，道：“阿圆，家中也余了钱，再买些仆妇来，不然支应不开。”
一语未了，沈拓如遭雷击，似悲伤肺，哪还坐得下去，与季蔚琇告罪一声，飞也似地出了县衙，惶恐之下差点连马都忘了骑回。
何栖嫌冷, 将双足缩回被中，想了想手上堆集的事，叹道：“怕是不能够，近月尾，铺中、船队都有帐本策画，今岁营余颇丰，年底要治席，要列席单出来；姑祖父来年整寿，今岁要办寿宴，我们还要寻寿礼贺寿；牛二娘子前几日递了请柬请我吃茶，我又托了方家阿姊去宜州替我买缬染花布，等她归转，我还要谢她一遭；伯母又托话我，家中有节余，置买成地步收租。”
何秀才最听不得存亡，刹时尸白了脸。
何栖噗地笑出来：“不吃不喝，睡在床上？”
沈拓笑道：“冬北风朔，世子来得不巧，千桃寺桃花不发，倒是可惜。”
何栖目送他出门，北风割脸，比之去岁，本年冷上好些，几日寒冻，结了好些冰棱挂在檐下。虽是冷冬，炭火却备得充沛，暖被厚衣软鞋，出入也叫车轿，反未曾受冻。
何栖美眸微睁，看他几眼，此人真是灯台照不见本身的脚底，道：“大郎莫不是觉得本身安逸？季长随特来家中传话，明府那有事支唤；何家叔叔也下的贴子请你吃酒，他婚事似有下落，许是要订婚呢；牛朱二家请的杂戏，两家并一处下的请柬。”
何栖悄悄伏在沈拓的胸前，长夜仍嫌苦短，晨色将至，室内微明，雁尾勾起帘帐, 金鸭细吐卷烟。
沈拓见他倨色皆收，心下流移，道：“长随遇着了甚么丧事？大高兴颜。”
何栖点头：“前几日大伯母也道，将买一两个粗仆，管着厨下门院。”
苟家如夏季枝头最后一片枯叶, 轻风一吹，落地与污泥同腐, 散场戏台, 唯余冷僻。
沈拓听沈母未曾肇事，面色稍缓：“既如此，回些礼畴昔对付，休管便是。赖世叔也是，回份礼，不亲去吃酒。虽未曾翻脸，也靠近不起来。”
铺兵掂掂手里的银，几钱重，正要推让，施翎早跑得远了，当下敢不敢担搁，去县衙寻沈拓递话。
施翎略作安抚，急奔出门寻郎中，路过铺屋，揪了一个铺兵，塞了一块碎银与他手中：“这位哥哥，劳烦去县衙递话与沈都头，他娘子晕在家中，速回。”
季蔚琇笑：“是我难为了都头，阿兄如果三月来，桃红柳绿，烟街雨巷，流水人家，晨出暮还，亦是乐事，唉，寒冬阴冷，湿寒入骨，只无可观之处。”又盼起下雪来，“披发扁舟，烹雪煮茶倒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