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蔚明一挑娟秀的长眉,道:“他当弟弟朽木,我却当弟弟良材,旁杂非论,只这点,我便胜他多矣。”
沈拓又想起阿谁贼匪,季蔚琇不知为着甚么留任桃溪,他虽不知内里究竟有甚么干系,却如林中野兽,鼻尖嗅到风凉,定了定神,忽问道:“明府,禹京但是生了乱子?”
自此,不管风霜雨雪,暑夏寒冬,季蔚明都领他另行讲文读书,一日不怠。
施翎几杯酒下肚,他又视深拓为亲,视季蔚琇为敬,言行放诞,道:“季世子神仙人物,周身都像绕着寒气,只敢远观,不敢靠近。”
施翎吃尽碗盏中的酒,仍显不敷,笑道:“酒不嫌多,哥哥谢我就不必,多与我些酒倒是使得。”
季蔚琇抬眸似要将他看破,半晌笑道:“聪明之语,江边老翁过桥如路,才有这般感慨。”
沈拓见他不肯言明,只得道:“明府多加谨慎。”
沈拓道:“非是夸口,不消两年,桃溪水运也是我们独大。”
季蔚琇嘲笑:“阿兄早睡,如果被他晓得, 定是你通风报信, 做了耳报神。”
施翎与沈拓同举盏尽饮。
季长随掐着脖子消了声, 又探头看着黑沉沉的水面, 哪来得鱼, 大寒冬夜连只飞虫的都没有。四下寂寂无声, 孤舟渔灯, 季蔚琇到底不敢猖獗, 披了厚厚的裘氅, 远看倒似夜钓的蓑衣渔翁。他正感觉平静安闲, 便听舟过水动,有船篙轻点水面。
沈拓见此,将季蔚琇交与季长随等人,微一揖礼,随后登舟拉了施翎仍旧去布虾笼。
施翎还不解其意,沈拓却回过了味,欣喜道:“明府要留任桃溪县令?”喜过以后,又皱眉,“明府在桃脂平冤案,通水路,比前几任县令强出百倍,他们任满高升,不进则退,明府有功,为何了还在桃溪留任?但是有人下绊子与明府?”
施翎是个猎奇的,问道:“明府钓了几条鱼?可有白条?”
沈拓诚恳道:“不敢居功,水运顺利,实是借了明府的依仗,十桩买卖,九桩因着明府的脸面。”
施翎见了哈哈大笑,转脸道:“长随大惊小怪,冷酒吃进肚中,早成了暖酒。”
季蔚琇抛高兴头暴躁,问起船队的事来,道:“都头看似不显,水运一事却做得有声有色。”
侯夫人戏谑:“才教得几篇文章,便这般自鸣对劲。”
沈拓吃惊:“我觉得你最喜好脱个赤条,下水捕鱼。”
他阿姨极其感念,盛妆跪谢侯夫人。
季蔚明道:“师为父,心有骄易,岂配为尊?”
季蔚琇拿小指指尖一拨盏中酒,碎了一轮明月,抬首笑道:“也是都头用心之故,都头,再与你两年,桃溪水运可尽在掌中?”
沈拓接盏,一饮而尽度季蔚琇描述,料贰心中有事,但他不是多事之人,也不动问,不过舍命陪君子与他喝酒。施翎倒是不见机的,吃了几盏酒,迷惑问道:“明府怎不在家中陪兄长?”
季蔚琇也笑:“他虽干脆,倒是一心为我。”
施翎拍拍衣摆,笑道:“别说船上,荒坟野地,也曾睡得。”
沈拓席地而坐,道:“我与阿翎粗鄙,没有这些讲究,哪处不能坐下?”
沈拓看他已有了醉意,饮尽这盏酒,劝道:“明府醉酒,不如早归,季长随在岸边急得将近脱衣游水过来了。”
沈拓心中却想:阿圆常道近则不明,一样事物,离得越近,凑到面前,反看不清楚。明府看世子,也是这般。
施翎呆了一呆,心想:明府怎答非所问。正要再问,沈拓拿盏敬他:“阿翎与我吃一杯,冬夜酷寒,却陪哥哥出来捕虾。”
季蔚琇道:“既如此,我这阵风,再为你们吹一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