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长随红眼喊冤:“郎君,小的如有不二之心, 叫我不得好死。”
施翎笑:“怪不得我不耐烦垂钓,坐个半天,连片鱼鳞都不得,撒网才兴趣,一网下去,还能网来虾蟹。”
沈拓席地而坐,道:“我与阿翎粗鄙,没有这些讲究,哪处不能坐下?”
季蔚明一挑娟秀的长眉,道:“他当弟弟朽木,我却当弟弟良材,旁杂非论,只这点,我便胜他多矣。”
季蔚琇嘲笑:“阿兄早睡,如果被他晓得, 定是你通风报信, 做了耳报神。”
他大后学有所成,身负功名,季蔚明非常对劲,宴客执盏,装模作样道:“家弟平淡,不及诸学子多矣,幸运三试皆过,博一个进士出身。”
季蔚明道:“师为父,心有骄易,岂配为尊?”
施翎是个猎奇的,问道:“明府钓了几条鱼?可有白条?”
直呕得各家勋贵几欲吐血,那些擎鹰牵狗的纨绔内心更是悄悄叫苦。天子弟子都称平淡,他们岂不是泥猪癞狗?
侯夫人掩袖笑道:“晏清,虽道一日为师毕生为父,为父者另有不慈,何况为师?良师与良朋,二者兼可遇而不成求,你苛责了。你既不满族中夫子,等你弟弟放学,你另行教诲,言不如行,行不如动,妄图忿忿之语,于事何补?”
季蔚琇鱼笼里别说白条,连根枯草也没有,不过,他倒端得住,笑道:“垂钓之趣在于钓,不在鱼。”
季蔚琇再斟酒,道:“敬都头之热诚。”
侯夫人道:“你也说二郎是你弟弟,弟弟与平常门生如何相提并论?”
施翎顿时转了动机,笑道:“摆布夜长,又没甚么消遣,再者,也是为嫂嫂与侄儿的安康。”
沈拓到底沉稳些,道:“不如让长随上船,免他焦急。”
沈拓又想起阿谁贼匪,季蔚琇不知为着甚么留任桃溪,他虽不知内里究竟有甚么干系,却如林中野兽,鼻尖嗅到风凉,定了定神,忽问道:“明府,禹京但是生了乱子?”
施翎听得一头雾水,自斟自饮嘀咕道:“怪道宦海水深,大不易啊,大不易。”
施翎几杯酒下肚,他又视深拓为亲,视季蔚琇为敬,言行放诞,道:“季世子神仙人物,周身都像绕着寒气,只敢远观,不敢靠近。”
沈拓见他不肯言明,只得道:“明府多加谨慎。”
沈拓见此,将季蔚琇交与季长随等人,微一揖礼,随后登舟拉了施翎仍旧去布虾笼。
侯夫人将他阿姨扶起摁在身畔,笑道:“这是他们兄弟的交谊,你做甚么这般慎重其事?”
沈拓心中却想:阿圆常道近则不明,一样事物,离得越近,凑到面前,反看不清楚。明府看世子,也是这般。
季长随掐着脖子消了声, 又探头看着黑沉沉的水面, 哪来得鱼, 大寒冬夜连只飞虫的都没有。四下寂寂无声, 孤舟渔灯, 季蔚琇到底不敢猖獗, 披了厚厚的裘氅, 远看倒似夜钓的蓑衣渔翁。他正感觉平静安闲, 便听舟过水动,有船篙轻点水面。
沈拓道:“非是夸口,不消两年,桃溪水运也是我们独大。”
施翎呆了一呆,心想:明府怎答非所问。正要再问,沈拓拿盏敬他:“阿翎与我吃一杯,冬夜酷寒,却陪哥哥出来捕虾。”
沈拓笑道:“娘子有孕,夏季也没甚么新奇的吃食,我借了虾笼,想捕些虾来。这条水道少船只过往,布在这边,免得缠了渔船。明府好雅兴,冬夜独钓。”
季蔚琇道:“既如此,我这阵风,再为你们吹一阵如何?”
季蔚琇思及此,满盛清酒,月入盏中,似有夜空在底,他笑:“敬手足情深,纵是风凉雪雱,亦联袂同业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