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鸡啼春, 更声迎新。
何栖依言照做,笑道:“阿爹晓得后,少不得要数落我没端方。”
曹沈氏拍腿佯怒道:“再没冤枉你的,侄孙媳家来一看,昏惨惨屋内,坐了一个戴红花的老山魈。他们美意拜年,却要吃一顿惊吓,不幸得很。”
大简氏忙道:“本日千桃寺不知多少热烈,寺中要做法会,好些人家天未亮就去寺中许愿祈福。”
放了爆仗,回屋让阿娣洗了黄梨、蜜柑,本身拿高盘各装了龙眼、干枣、榛子、香榧,六样干鲜果子供与六合,又在堂中备些果点,本日顽童上门,将讨些吃食点心,主家是不拒的,再有些恶棍假装乞儿模样趁着佳节上门行乞,讨米讨钱。家家户户为讨个口彩,多少也与他一点米粮银钱。
他话音刚落,便见沈拓带了何栖、沈计、施翎上门,一拍大腿笑道:“着啊,刚说嘴,他们就到。”
“既是添功德,非论年景如何,都是情意。”何栖道,“施米、施财、施法都是修行美意。”
沈计点头要感喟。
何栖正散着头发坐在床上发楞,帐中昏昏,隐有残香,侧耳听了听外间响动,伸了个懒腰, 道:“又是一年事老, 花落春来复新枝, 人老头白齿渐摇。”
何栖依坐在曹沈氏身边道:“阿爹与厚交去了千桃寺,与主持吃茶。”
伴计拱手笑:“二师父饶我这一遭,午间舍命陪师父吃酒。”
曹沈氏撇嘴斜眼:“大过年的,怎提及这些烂肝臭肺的玩意,治死了这么多性命,一脚踩进佛堂也不嫌心慌。”
何栖笑回:“小郎多礼,岁岁喜乐,去叫了你阿兄他们来吃五辛盘。”
曹二挠挠后脖颈,他粗桠枝杈,实不善于对付何栖这类娇滴滴小娘子,搓搓手道:“侄媳别多礼,铺中阴沉,都是死人睡的寿器,别惊着你。大郎领了你媳妇见我阿娘,然后我们好生吃酒。”
何栖一进后院,小简氏早闻声出来携了她的手,先拜了曹九又拜了曹沈氏,再拜许氏等人时,许氏与大小简氏均笑道:“侄媳太多礼,三拜合一拜。”
曹沈氏笑起来:“定是被拉去吃酒了,我们休管他们,由他们混吃,一年也只岁节痛快。”
沈计一愣,他不喜芜荽等辛辣之物,伸长脖子看了眼春盘,微咽口唾沫:“嫂嫂,我只吃一口可好?”
阿娣同得了一件新衣, 唯恐沾了灰,走道都缩手缩脚,记取何栖的嘱托,在门外来回数趟这才壮着胆量拍门唤道:“娘子好睡, 月朔要夙起供干鲜果子呢。”
沈拓昨晚和施翎赌酒, 何秀才用心让着沈计,累他吃了很多酒, 强撑了半宿,沾床便睡。昔日何栖一有响动, 他早就惊醒, 本日却睡得石沉。何栖忍不住伸手揪了一下他的鼻子, 见他毫无动静, 不由掩了嘴闷笑。
比及春日高升,街集锣鼓喧哗,爆仗山响,稚童追逐玩耍之声飞过院墙,沈拓几人这才个个睡眼惺忪爬起来。只沈计精力,穿了新衣新鞋,荷囊里装着岁钱,兴冲冲见了何栖揖礼:“嫂嫂新年好,岁岁春在,日日开颜。”
沈拓甜睡、施翎与小郎酒醉也是未醒,便连何秀才昨晚错了觉,屋中也不见响动。
何栖又道:“新年伊始,不好感喟。”
正要鼓气再拍门窗,便见何栖开了门俏立在那,暖暖晨光里,微微春意中,有如河边一株将开未开的新桃,枝存新绿,瓣透微红。
曹二一挥手,眼角都透着嫌弃:“不需你,本日我家侄儿要来家中拜年,再很多吃酒的人。”
何栖拿了一挂爆仗,开了院门,她是不怕这些的,倒是阿娣躬腰缩头,火引都没点,她已经堵好了耳朵。
许氏抬高声音:“苟家本来每年都要与寺中好些银钱,他家苟老一去,倒把这善缘给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