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婕妤悄悄转首,遥遥睇一目炫圃,但见草色如烟,一起掩至园门,朱楼碧栏间,是浅翠深青的树影,重堆叠叠,一如她的苦衷。
“本日我们来得早,没准儿能和惠妃娘娘说上话呢。”张婕妤表情甚是不错,行不上两步,又转首叮咛王孝淳:“好生在外头候着,特别要看好这两个小的,别冲撞了人去,到时候谁也救不得你们。”
张婕妤本日正来葵水,多有不便。
后宫美人甚众,若要脱颖而出,委实是百倍艰巨的。
清,则正;雅,则高。
思及此,张婕妤抚了抚鬓边花簪,面上亦生出了一丝期盼。
这一转眼,已是经年畴昔,当年各种,如同一梦尔。
待坐定后,张婕妤便佯作理鬓,举眸四顾。
“出来吧。”她笑眯眯隧道。
目注着那一溜排雕鸾凤金漆扶手椅,张婕妤的眸子里,透暴露了一丝羡色。
“主子记下了。”王孝淳躬身道,红衣与红柳也双双应是。
不过平常姿色罢了,比吴淑女可差了好些。
依祖制,这几处乃是给高位的太妃娘娘居住的。
她们来得早,好些坐位还空着,最前头那十来张椅子附近,更是连小我影都无。
本日,她也用了上好的桂花芳露。
初承恩泽时,她与建昭帝便是相逢在那赏菊夜宴,彼时,凉月如霜、好风如水,那桂花酒的香气,至今似仍缭绕鼻端。
影壁后是一片青砖地,平整且阔大,砖缝间探出细细的春草,被那红墙碧瓦衬着,格外有一种精气神。
这每月一次的晨定,头一个叫人不能忍的,便是这五花八门的香气。
张婕妤暗自点头,蓦地想起一事来,不由得眉尖轻蹙。
惜乎这些年天时不好,几位太妃接踵病故,仁寿宫便也空了下来,李太后不耐烦让那些低等嫔妃陪住,干脆将三位小公主养在膝下,也算热烈。
钱寿芳闻言,仍然是那副四平八稳的模样,沉声道:“回主子,奴婢觉着,这花露的气味很清雅。”
是故,那太病院每年采购最多的药材,非是养颜、暖宫等妇人常用药材,而是如胖大海、蜂蜜、川贝、枇杷之属。
“寿芳,我今儿这花露,可还使得?”趁着四下人稀,张婕妤悄声问钱寿芳,语气中竟含了几分不安。
有此考语,方才那阵香风,又算得了甚么?
至此,张婕妤已然打起全部精力,以最标准、最文雅的姿势,往座前行去。
她已经不是才进宫的小女人了,东张西望地,有失风采。
她的座头正挨着身后的一溜美人,方才走过来时,她特地看了两眼,见梁嫣也在其间。
张婕妤转过身,循石径穿过空庭,拾级而上,进得正殿。
是以众嫔妃才会如此盛妆靓饰、华裳丽裙,一个个可着劲儿地捯饬,生恐落于人后,被比了下去,说来讲去,为的不过是个“宠”字罢了。
张婕妤这才搭了钱寿芳的手,徐行踏入蹈和门。
钱寿芳垂首不语,心下却觉着,张婕妤说得一点没错。
这一起但是有讲究的。
现在还算好,气候和暖,流派皆可开启,便在仁寿宫坐着,亦不虞难受。
细说来,这仁寿宫占地颇广,正殿后的摆布两侧皆凿了垂花门,门后另有哕鸾宫、喈凤宫并几所殿宇。
而在仁寿宫正殿火线、仁寿门以后,更有一所极大的花圃,园中引一带死水,自东首苍山石下贱出,蜿蜒至西首,汇作一泓幽泉,泉边竹桥作引、清石为伴,南边儿另有一所大花棚,里头尽是珍本菊花,每逢花期,李太后皆会于此办一场赏菊宴,与众妃嫔同乐。
若赶上那私交好的,便停息了步子,聊叙几句不要紧的闲话,以示靠近;至于那些不熟悉的,亦须含笑问个好,宁肯礼多些、行慢些,亦不成明面上获咎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