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承恩泽时,她与建昭帝便是相逢在那赏菊夜宴,彼时,凉月如霜、好风如水,那桂花酒的香气,至今似仍缭绕鼻端。
钱寿芳躬身应是,情知这马屁算是拍对了。
目注着那一溜排雕鸾凤金漆扶手椅,张婕妤的眸子里,透暴露了一丝羡色。
是故,那太病院每年采购最多的药材,非是养颜、暖宫等妇人常用药材,而是如胖大海、蜂蜜、川贝、枇杷之属。
怅望半晌,她收回视野,敛容不语。
惜乎这些年天时不好,几位太妃接踵病故,仁寿宫便也空了下来,李太后不耐烦让那些低等嫔妃陪住,干脆将三位小公主养在膝下,也算热烈。
现在还算好,气候和暖,流派皆可开启,便在仁寿宫坐着,亦不虞难受。
更有那高位份的,张婕妤尚需上前一一见礼,奉上诸如“您这钗子是本年最新的格式吧,好生精美”、抑或“这裙子穿在您身上真标致”之类的好话,将一应人等对付结束,这才算完。
清,则正;雅,则高。
约莫花了半刻的工夫,张婕妤终至座前,钱寿芳抢前几步,将那椅袱拂净了,方扶她落了座。
“本日我们来得早,没准儿能和惠妃娘娘说上话呢。”张婕妤表情甚是不错,行不上两步,又转首叮咛王孝淳:“好生在外头候着,特别要看好这两个小的,别冲撞了人去,到时候谁也救不得你们。”
传闻,有几个位份低、坐得远的嫔妃,便是因了在大晨定上与太后娘娘说了两句话,便把个喉咙给叫破了,足养了半年才好。
她们来得早,好些坐位还空着,最前头那十来张椅子附近,更是连小我影都无。
她的座头正挨着身后的一溜美人,方才走过来时,她特地看了两眼,见梁嫣也在其间。
但是,这味道虽大家皆厌,却也是大家不舍,还奋勇抢先,恨不能一味盖全香,教旁人都不得出头。
这话她爱听。
张婕妤这才搭了钱寿芳的手,徐行踏入蹈和门。
究其启事,倒是每逢这天,建昭帝亦偶尔会来给太后娘娘存候。
若赶上那私交好的,便停息了步子,聊叙几句不要紧的闲话,以示靠近;至于那些不熟悉的,亦须含笑问个好,宁肯礼多些、行慢些,亦不成明面上获咎了人。
“主子,但是要换衣?”钱寿芳立时近前相询。
张婕妤转过身,循石径穿过空庭,拾级而上,进得正殿。
细说来,这仁寿宫占地颇广,正殿后的摆布两侧皆凿了垂花门,门后另有哕鸾宫、喈凤宫并几所殿宇。
是以众嫔妃才会如此盛妆靓饰、华裳丽裙,一个个可着劲儿地捯饬,生恐落于人后,被比了下去,说来讲去,为的不过是个“宠”字罢了。
有此考语,方才那阵香风,又算得了甚么?
钱寿芳垂首不语,心下却觉着,张婕妤说得一点没错。
不过平常姿色罢了,比吴淑女可差了好些。
至此,张婕妤已然打起全部精力,以最标准、最文雅的姿势,往座前行去。
“寿芳,我今儿这花露,可还使得?”趁着四下人稀,张婕妤悄声问钱寿芳,语气中竟含了几分不安。
最怕的便是那寒冬腊月,门窗又不能开,那塞了满登登一殿的女人,香的臭的、浓的淡的,真真是甚么味儿都有,再被那炭炉子一蒸,直能把人熏晕畴昔。
而在仁寿宫正殿火线、仁寿门以后,更有一所极大的花圃,园中引一带死水,自东首苍山石下贱出,蜿蜒至西首,汇作一泓幽泉,泉边竹桥作引、清石为伴,南边儿另有一所大花棚,里头尽是珍本菊花,每逢花期,李太后皆会于此办一场赏菊宴,与众妃嫔同乐。
思及此,张婕妤抚了抚鬓边花簪,面上亦生出了一丝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