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那廊下的白纱大灯笼已然亮了起来,烛火与暮色间错,将钱寿芳的脸也映得一阵晦明。
刘喜莲难堪地收回脚,视野一转,恰见钱寿芳似笑非笑地看了过来。
“哟,刘姑姑如何来了,您快请进。”红棉装模作样地搁下针线,殷勤笑道。
红棉正瞧到要紧处,忽见她过来,实在吃了一惊,慌手慌脚跳下杌子,飞跑着窜回榻边,才一坐下拿起针线,刘喜莲便呈现在了门口。
天井沉寂,暮色重重翻卷,墙头的那一线金红,已然不见,唯树影阴暗,映得满院凄清。
刘喜莲“嗯”了一声,并未进屋,只简短隧道:“你们两个都到院子里来,主子有话要说。”
正说至此处,忽地那院门被人推开,出去的不是王孝淳又是哪个?
见她走远了,红棉便拍了拍心口,长出了一口气,复又向红药扮了个鬼脸:“真真吓死小我,好悬没叫刘姑姑瞧见。”
红药不由得心底发凉。
她侧过身,悄悄拍了拍钱寿芳的手,语声细且弱:“你来讲罢,我回屋躺躺儿,实是乏得很。”
“这院子里的事,只在这院子里了,外头但有人问,你们晓得该如何回。”她咳嗽了一声,拢了拢身上的织锦薄氅。
红棉后脖梗子顿时一凉,转眸处,却见钱寿芳正立在门边看她,无情无绪的一张脸,眼睛却冷得像冰。
很快地,刘喜莲与王孝淳也皆来到院中,各自站定,随后,便见那流苏锦帘悄悄一掀,钱寿芳一手挑起帘栊,一手扶着张婕妤走了出来。
千错万错,装傻老是没错的,特别在红棉跟前,你若比她聪明了,她还不乐意呢。
她身子缩了缩,再不敢多看,慌里镇静应了个是,便悄没声地回到了耳房。
红药暗自撇嘴,面上却也作出后怕的样儿来,小声道:“是啊,我也唬了一跳呢。”
“你传闻了么?罗姑姑人不见了。”红棉忽隧道,两个眼睛紧紧盯着窗外,脸上又是猎奇、又是镇静。
委实是怕多说多错,干脆不说也罢。
再过不久,刘喜莲便一脸肃杀地挑帘而出,径向耳房走来。
趁施礼之机,红药悄悄抬眼打量着她。
微冷的声线,随暮风四散。
她摇着头,似是深为红药是个榆木疙瘩而遗憾。
只是,甫一跨进屋门,她便蓦地像是活了过来,一个箭步便跨到了东窗跟前,敏捷地伸手一抄,便将个小杌子抄过来,搁在窗下坐了,复又自袖中摸出一包瓜子来,一面往窗外偷瞧,一面“咔咔”嗑起了瓜子。
红棉的一双眼睛恨不能粘上去。
罗喜翠不归之事,她听刘喜莲说了一嘴,这会儿内心痒痒的,极欲晓得下文,也顾不得旁的,引颈便往外看,猛可里耳旁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归去。”
语罢,回身便出了屋,看都没多看她们一眼。
进院后,他叮咛了守门的芳月一句,便撩袍快步去了正房。
红药被她堵得没话讲,只能傻笑。
钱寿芳盯着她看了一会,方移开眼眸,肃声道:“主子的话你们也都闻声了,罗喜翠的事儿,不准暗里群情,更不准跟外头的人说。若叫我晓得你们谁胡说乱道的,别怪我不客气。”
红药却不过,只得胡乱找个来由敷衍:“我没有不睬你,只我正想着罗姑姑是不是去会朋友去了,一时聊到兴头上,忘了返来,就这么想得出了神,便没顾得上接你的话。”
张婕妤的语声,似也带着雨水的潮气,入耳时,呆滞而降落。
再者说,她也模糊记得此事。
宿世这场风波闹得颇大,罗喜翠一个大活人,俄然间地就没了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尚宫局还派人手到处找来着,却也遍寻未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