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晴微愕:“爹爹。你茶瘾动了。本日竟舍得动这几样宝贝。女儿可要借光一饱口福了呢。嘻嘻。”
郑盟主瞧见她秃顶戴暖帽。虽听过沈初喃的禀报。却也打了个愣神。随即作色道:“哦。原來还在。你不是说甚么也不肯见我么。”
常思豪扫了他一眼。低头又瞧瞧这一小汪茶。皱皱鼻翼。嗤地收回一声冷哂。扬起來往嘴里一甩。把杯还给小晴。
常思豪霍但是起:“谁是你的狗屁贤侄。你想找骂。老子可不客气。”
她來至厅中。面向常思豪跪下。将托盘放在几上。托盘中有一只倒扣着又糊了泥的鸟巢。中间是一只黄泥壶、一只白瓷壶、四棵胖墩墩桔子大的小白菜、一个极小的竹筒、一支竹镊和一方玄色石砚。常思豪瞧那鸟巢有些奇特。也不言语。只见她提起白瓷壶冲刷了石砚。翻开竹筒用镊子谨慎翼翼夹出三个褐色圆球來放入砚内。又提起黄泥壶來。这泥壶边沿有一圈荷囊炭室。仿佛莲瓣包蓬。内里盛有橄榄核炭。蓝焰绵绵幽幽。恍若莹光。故而虽离炉火。内里水还是滚蛋热烫。她往砚中注入少量。顿时热气蒸腾。
厅后荆零雨拍动手儿。现出身來。轻笑道:“郑伯伯明察秋毫。细雨可真是服了。”
郑盟主瞧她展袖遮额半扶鬓。故作姿势。仿佛那边仍长着头发似的。不由得笑着摇了点头。
“呸。”
荆零雨道:“哪有。侄女儿在内里。每天想的都是郑伯伯。我就想啊。郑伯伯是胖了呢。还是瘦了呢。照说您每天措置的事太多。必是瘦了。又一想。有小晴在身边照顾您。哎。那是多么知心的大闺女啊。俗话说。闺女是爹的小棉袄。嗯。必定是服侍胖了……”
小晴自去阁房取茶具。郑盟主也转回主位。在软垫上盘膝坐下。笑道:“小女玩皮。让少剑见笑了。”
郑盟主搭眼扫去。只见此人生得端倪棱岸。栗色皮肤黑中透红。一对眼白泛亮生蓝。衬得眸瞳恍若黑星。随随便便这么一站。却显得气壮神雄。浑身高低披收回激烈的雄性味道和非常畅旺的生命生机。看在眼里。不由悄悄赞了声好。又见他腰间挎一柄长刀。白沙鱼皮鞘。银龙吞口。柄上盘花。雕工邃密。一望便知是秦逸的“雪战”。当下起家笑道:“常少剑雪夜光临。郑某未曾远迎。失礼之至。”
郑盟主意常思豪神采还是冷酷。坐在这儿有一种疏隔开心之感。便浅笑着直了直身子。转开话锋:“郑某在京师早闻动静。说山西出了位了不起的少年豪杰。一出世便斩了聚豪阁八大人雄之二。与明诚君沈绿拼了个势均力敌。又远赴大同府助守城防。抵抗鞑靼西侵。水夜跳城。捐躯炸掉尸堆。令鞑子望城兴叹。无功而返。俺答仗铁骑势猛。横行无忌。数十年來何尝受挫。却被这少年率百骑冲营。杀得大败亏输。堪一堪丢了性命。如此豪杰了得的人物。江湖上谁不奖饰。鄙人只以一杯清茶相款。还怕嫌粗陋了些呢。”小晴在侧点着头。笑眼盈盈地打量常思豪。仿佛对这些也早就耳熟能详了。
小晴道:“咦。我只听过闺女是娘的小棉袄。甚么时候又变成是爹的了。”
常思豪瞧瞧她。瞧瞧冲水的小晴。眉头微皱。颇不耐烦。
荆零雨接杯闻香时便闭起眼來。是以沒有瞧见常思豪的行动。轻呷之间。只觉热流入口舒暖自在。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要跟着香起來、暖起來。享用很久。收回长长一声感慨。这才展开眼睛赞道:“藤壶冲滚雪。秋池起团龙。这茶家四神物。公然不负其名啊。”
常思豪接过來。只见杯中茶水澄清澈底。直若清泉。闻不到半点香味。仿佛未经泡过普通。更奇者。本身两手虽未颤抖。但是这水却在杯中自行流转。构成一个小涡。边沿处滚雪翻银。浪花朵朵。似一片自有潮汐起落。缩小了千万倍的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