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黎孤温虽出火海,身上衣衫仍自烧个不休,他中了唐门毒药,手足酸软有力扑火,常思豪畴昔接连几剑将他衣衫扫破,带火的布片纷繁散落在地,世人瞧时,只见这大和尚光溜溜地躺在那边,偌大身躯上左一块黑,右一块白,眉毛已然燎尽,连裆下那堆毛扎扎也烧成了一撮灰,乌米穗般保持着原來的形状,儒生中有十來岁的半大学童瞧着他两腿中间嘀咕:“咦,这胡僧个子挺大,家伙倒小,”中间有人道:“莫笑人短,勿炫己长,墨子曰:视人之国,若视其国;视人之身,若视其身……”又一人道:“去,非礼勿视,”
常思豪跟六成伏在屋脊之上也是心潮彭湃,但是现在火黎孤温复苏着,却又不便下去相见。
李双吉初学了些天机步,还不大晓得如何应用在腾跃上,蹦了几蹦,这围墙太高,跟本够不到墙头,急得他直跳脚。
众儒生无不潸然泪下,有的过于悲切,身子不住打晃,强自手挽火伴,忍抑静听。
袁祥平道:“军侯,你这话可差了,此人潜入我大明境内,用心叵测,原要装出一副斯文模样,怎可被他骗过,”说着取出羊皮手卷:“这手札当中,写了然绰罗斯汗的企图,他们这是要去联络古田,同谋大明江山,若被他们杀进中原,当时节众鞑子一个个以竞杀为乐,可不会讲甚么礼节情面,”众儒生也都哗然前涌,同声拥戴。
只见袁祥平略拭泪痕,一抖袍袖,放声道:“现在鞑子固然四分五裂,却还是亡我之心不死,这妖僧自瓦剌南來,就是为了联络国逆,欲想分茅裂土,毁我大明,他们当年焚我眉山,烧我先人,本日落在我们手里,我们该如何办,”
袁祥平摆手笑道:“你这识见却又低了,大好男儿,自当为国效命、驱虏杀敌,军侯大同之役也属分内之功,并无出奇,然得封受爵以后,军侯却仍能鄙视权贵,初志不改,提示皇上正视边防、加强武备,更于万寿山上仗义勇言、直抒肝胆,力荐戚帅、痛斥徐阶,那才真是大丈夫行动,”
中间有儒生释道:“侯爷有所不知,您破俺答之事,袁祭酒常常与人议论起來,老是感慨再三,说大明多几个这般人物,那真是国之大幸呢,”
“呃这……”
六成和尚大奇:“袁祭酒这是要干甚么,”常思豪拦住他身子:“看看再说,”
袁祥平见胡僧遭火燎虽不致死,却也大出了一口恶气,这时李双吉拍灭了身上火焰,由六成引过來相见,袁祥平仰起大头瞧他,内心非常欢乐,拢须笑道:“云从龙,风从虎,豪杰身边人物,亦自不凡哪,”当下叮咛摆茶设酒,要接待三人,李双吉已经吃过了饭,便留在内里卖力看管火黎孤温。
袁祥平瞧见六成和尚,喜道:“哈哈哈,你來得恰好,诸位,六成禅师是老夫老友,你们当中也有很多人识得,本日这胡僧便是为他所擒,我们可得好好相谢呢,”众儒生听了赶快都躬身见礼,六成也略陪些笑容,连连摆手谦谢,袁祥平见他身边站这男人肤色栗黑身条雄浑,腰挂宝剑银鞘盘龙,不由暗自惊奇,六成先容道:“如何,常常说,见了面反倒不认得了,这位便是在大同破俺答的云中侯常思豪啊,”袁祥平怔了一怔,上高低下几次打量,欣喜道:“不错,不错,公然与传闻普通不二,”当下折膝于地,便施大礼参拜。
只见屋中那大头老者站起來,朝屋外一招手,立即有儒生拎起桶向院心的柴堆木桩泼去,顿时满院里油味刺鼻,火黎孤温被冷油一泼,复苏过來,一见这景象有些慌乱,身子不住挣拧,一來中了唐门的毒药,二來绳索绑得健壮,那里挣扎得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