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见他们來收税。只要眼睛落在鱼上。长孙笑迟都是毫不踌躇地奉上。可明天瞧着那条鱼。眼里便像是瞥见了两双绣花鞋般。身子一时便僵住沒动。对峙了有两三个呼吸。那细白脸眼神烦躁起來。正要张嘴。却见他仿佛刚会过意般。搓动手笑起來:“哎呀。这位老爷仿佛有点拿不下了。如何好呢。如何好呢。”说着回身在篓上抽出根柳条。把丫杈往大鱼口里一钩。提起來向细白脸递过。笑道:“您受累吧。”
中间卖菜的一瞧。这老头实在不开眼。人家问这头一句。就是让你主动奉上去。炖鱼配宽粉。如何这点事都不明白。当下收了一把香菜。用绳一缠。扎成小捆笑着递在细白脸手上笑道:“炖鱼少不了香菜。去腥去恶。越吃越乐。哈哈哈。”回身时向那老农直使眼色。
长孙笑迟想起她之前弹唱的歌词。一时感觉身心滞重。挑着帘子回身刚要去取灯。就听身后水颜香道:“小哀。我有话说。”
常思豪笑呵呵地凑过來:“哎哟。东西买了很多啊。有甚么好吃的。拿出來尝尝。”说着蹲下毫不客气。伸手在鱼篓里翻。他五指一划。先摸着了那两坛酒。抬脸笑道:“哈哈。就晓得有好东西。”抓起一坛拍开封一闻。顿时皱眉:“咦。甚么味儿。这酒坏了。”
那人一身官服。负手行动安适。如同游山逛景。身后两个小主子。一个细白面皮。臂弯挎布袋。一个黑墩墩空动手。
那税官老爷哼哼啊啊地应着。一步步往前走。摊贩们把税钱都交在他身后主子的灰布袋里。不管是肉是菜。是鲜果还是花生。只看老爷目光在哪儿多逗留了一会儿。也都十足装袋一并奉上。走了不到半条街。布袋已经变得沉甸甸。另一个小主子怀里也已经抱得满满。有些拿不下了。
掌柜笑呵呵拿草纸包好。扯纸线扎个十字花递给他。道:“偏你了。还是读书人。讲究。”
月饼的厚度摆在那边。数量自也极易辩白。他这行动之造作。自是任谁也看得出來。长孙笑迟一笑:“兄弟。你就别拿我们寻高兴了。”
长孙笑迟提着这两条鱼瞧着。见他远去的背影里不时抬手。似在捂揉腮伤。又似在擦抹泪痕。神情也为之暗淡下來。无声地叹了口气。
三人快步走远。连剩下的税钱也不收了。人们围拢过來。有人一探老农鼻息。惊呼起來:“不成啦。”之前长孙笑迟内心起了些踌躇。这一步沒能迈得出去。现在闻声这话。忙将秤杆一扔。分人群进來道:“我看看。”蹲下二指在老农腕上一搭。脉动仍在。忙将他身子搬成侧位。伸掌在他背心悄悄一按。内劲透入。老农口鼻当中“呜哇”一声。废血涌出。紧跟着长吸进一口气。展开了眼睛。
人们一听这话。顿时呼啦啦散开一片。狗嘴孙点头道:“你瞧那小白脸不济。衙门里的老爷都爱顶他的沟子。那也是个有根底的人哩。别犯傻了。宁肯忍一时四壁通风。也不能进一步跳进火坑。堂鼓敲开响嗡嗡。民要告官不得行。”晃着脑袋。领着小孙子又归去看摊了。
这时税官从一个粉条摊收完了钱走过。细白脸却似想到些甚么。停了步子。转头问道:“你这粉。经炖么。”看粉摊的是一个老农。满脸皱纹。线条刚毅。蹲在那儿直勾勾答道:“怎不经炖。好白矾拿的。端庄经炖。”税官听到对答。也停了脚步转头看过來。细白脸蹲下拨拉拨拉粉条。又问:“甚么磨的。地瓜的可不好吃。”老农道:“地瓜的黄。我这白条的。端庄好土豆粉。”细白脸有些不耐:“劲不劲道。”老农道:“不经炖就不劲道。不劲道就不经炖。端庄劲道。又滑溜又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