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未几时,锦帘斜挑,众伶人们鱼贯而出,刘金吾拦问道:“叨教哪一名是梁伯龙先生,”一白发老者侧头留步:“侬寻吾何事,”声不甚高,便是南人丁气,其音柔而气壮,目光炯炯,亦自慑人,刘金吾吃了一惊,见此人身高八尺,极其宏伟,比之刚才在戏台上远远來看显得高大很多,兼之生得浓眉高颧,颌下虬髯支离如炸,若不是面色白晰,只怕要被人当作李逵转世,细心打量之下,他那与黑须构成光鲜对比的满头白发,原來并非发套,竟是真的,惊诧道:“您便是梁先生,”白发人道:“弗错哉,”刘金吾有些游移:“如果我沒记错,您本年应当不过才四十六岁零三个月,怎地这头发竟全白了,”
白衣青年拱起手來略揖:“在梁班主面前,先生二字,鄙人可愧不敢受,”袍袖落去,更续道:“这戏曲之妙,更见于工夫,平常伶人,唱念俱佳者,不过一二合作夫罢了,然一出好戏,却须得十二合作夫,才可称绝妙,”
常思豪道:“天下豪杰豪杰,平生风景适意、美满善终者少之又少,人活的是个过程,只要这平生敢爱敢恨,称心恩仇,活得轰轰烈烈,强于碌碌隅安终老,死之哀思,唱來轻易,先生这出戏,能唱这般生之豪情,那才足见工夫,”
四人进了包厢,各自落座,梁伯龙问起姓名,常思豪照实说了,梁伯龙瞠目站起:“侬便是常思豪,可不是胡调调骗吾,”
梁伯龙一怔之下,喜出望外:“莫窥到,端的莫窥到,京中痴人数万,竟然另有一人知吾戏中真意,侬可知,吾使尽满身解数,恰是欲待钓起万丈豪情,咏出世命之壮美,却教一班弗懂戏的只听出个呜呼哀哉,真闷得人沒脾气,还好有侬,还好有侬,”上前來拉了他手又攥又摇。
刘金吾连连感慨:“想不到,想不到,您的经历鄙人也晓得一二,那般愁苦,确是伤人不浅,”梁伯龙笑道:“咿也,都是畴昔的事体,现在吾头上生白玉,申明脑内已无浊,侬又替吾伤的什嘛心呢,”前几句还是吴侬软语,末端一句,又夹些陕西味道,明显天南地北走惯了的。
梁伯龙满脸忧色:“怪勿得,怪勿得,吾还说呢,非是超拔卓绝的豪杰豪杰,谅也勿能与吾戏产生共鸣哉,却莫窥到,原來是破俺答的豪杰本主到哉,來來,吾等不及酒來,使这茶先敬兄弟一杯,”常思豪见他慕本身为豪杰,却还是称兄道弟,大笑道:“先生好爽快,”跟他对饮了一回,梁伯龙又问白衣青年,那青年瞧瞧常思豪和刘金吾两人,神采踌躇,不來答话,梁伯龙有些不悦:“大丈夫藏头露尾,岂是豪佳构风哉,”常思豪见那青年神采难堪,猜想他是有事不想让本身和刘金吾晓得,得救道:“大师相聚便是缘份,谈天互述至心便可,何需求着名姓,”
白衣青年道:“戏曲之道,述事第一,述事即为陈情也,务在贴合情面事理,尽其原委,展露本源,摹物述心,状之如生,问答对话之际不见扭假造作、斧凿精工之陈迹,方为一流,”
只见这青年决计顿了一顿,浅笑解释道:“这十二合作夫当中,也有本末之分,轻重之别:一分词句之工,一分曲调之美,此为骨肉,亦为轻末,却还须得非常情义,才得灵魂,方显厚重,先生之戏唱工身材尽是绝佳,若仅如此,也不过是匠人之材,可贵的是先生出戏入戏,皆有一份豪杰情怀,侠义肝胆,是以豪杰饰豪杰,故成绝肖,以豪杰扮义士,乃承其魄,方才这出《秦公烈》只是词句粗暴,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