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先生且先不答。脱手将菜盘和火锅移开些许。腾出一块空处。一手拢住本身的青衫大袖。另一只手探出去。拈了几粒花生米撒在桌上。指道:“六部官员的影响力已大不如前。于他们而言。还是安安稳稳地收贿敛财才是端庄。变法这等大事弄不好就要身败名裂。莫说甚么加官晋爵。恐怕一个不慎。身上这身朝服就穿不着了。”
“六部官员无用。施政方略的决策全在内阁。而内阁当中……”他取了只空碗摆在顶上。又夹了块腐乳放了出来道:“内阁当中首辅徐阶不过是个权谋妙手。他晓得如何打击架空别人。四周安插亲信。安定本身的职位。却不是一个有魄力的治世能臣。他向來主张宽政。力求稳定。就像这块腐乳。固然得宠当红。骨子里却尽是腐朽的味道。要他实施变法。那是绝无能够。”
他这孩子气的玩皮行动。引得常思豪和那江先生都笑出声來。
朱先生先是瞪了瞪他。又点点头:“言之有理。”把火锅边的臭豆腐罐拿过來。用筷子在里醮了一醮。滴汁于杯中道:“墨水是有的。可惜臭得很。”
那江先生侧过了脸去。笑道:“朱兄。祸从口出啊。我们这些冬烘酸士因言开罪的还少了。手无缚鸡之力。肩无挑担之能。徒发长叹。于事无补。又有何益。倒不如流连于山川之间。忘忧于荒旷之地。纵马长歌。喝酒诵诗。以舒雅意。以遣襟怀。做个四海散人。落得清闲安闲。”
心电机闪间。目光向二人脸上扫去。深思:“这两人对于朝政是非极是熟捻。大论炎炎。明显不是平凡人物。莫非。他们是來自官家或东厂的密探。窃听到了我和细雨的说话。便出言摸索。不然我与他们素昧平生。他们又为何如此信得过我。竟连皇上的弊端也敢劈面直陈。就不怕我去告密。”
荆零雨低着头道:“别张扬。付账。我们走。”常思豪问:“出甚么事了。”荆零雨脸上惶急身子不动。用眼神向斜火线领了一领。常思豪顺势瞧去。只见有伙人说谈笑笑。方才在不远处一桌坐下。伴计正服侍着点菜。
朱先生轻捋短须。道:“不敢。以鄙人肤见。要振惰起衰。非得集治世之能臣。高低一心。以大肝胆小魄力。革旧制。立新篇。履行变法。天下或有转机。只是。这也只是个胡想。照现在的模样來看。是永久不成能的了。”常思豪奇道:“为甚么。”
正这时。就听有人招唤:“小黑。小黑。”声音低而短促。
他端起酒一饮而尽。将空杯置于方才那只碗左下方。仿佛嫌不洁净。又拿起來取帕抹尽残酒才再度放下。指道:“内阁第二号人物李春芳腹中空空。毫无主意。是个无用之人。只一味惟徐阶马首是瞻。”江先生不由笑道:“朱兄。你也忒刻薄了些。拿空杯喻他也便罢了。偏还要擦得干清干净。春芳是靠写青词得宠。肚里须另有些文墨。”
对方一共五人。满是少女。春秋看起來都在十五六摆布。正脸对着这边的一个。身穿鹅黄滚褶花边长裙。唇似红樱。黛染峨眉。裁鬓薄妆美而不艳。神态持重自如。看上去比较老成。她右手边那少女着白衫。面貌普通。但是端倪平和。神采间倒有一种天然雅静。左手边那少女正在笑着。微翘的上唇令她有着一份与众分歧的美感。俏里含娇。生机四射。一边说话一边解着身上的大红暖氅。另两个少女一着黑衣。一着绛红。背对这边。虽看不到面庞。但是那两段雪也似的细颈和婀娜的身材让人一望之下。便生遐思。荆零雨低低怒道:“色鬼。看甚么看。快付钱走人。她们熟谙我。瞧见就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