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思豪有些迟愣。那男人往桌上的杯子一指:“你看它好不好。”常思豪:“……沒甚么不好。”那男人挠膝笑道:“它沒甚么不好。就是很好。那我呢。”唐墨恩奇道:“杯子是杯子。你是你。有甚么干系。”那男人道:“杯子就是我。我就是杯子。杯子很好。我就很好。又何必问一声好。”唐墨显拍桌道:“我看你娃是疯子。”
花衫男人腮帮鼓鼓地嚼着。笑道:“徐老剑客的传人。怎地这般不长进。”
那男人笑道:“老徐常说‘了悟真我’。我來我去。我去人來。不过还在相互之境。有相互就有不同。有不同就有是非。百剑盟陷于是非。毁于是非。殆非偶尔。老徐尚自知不究竟。旁人又何必以他为究竟。”
常思豪敛容拱手:“兄台好。不知……”话音却因对方摇着指头的行动而淡去。
“來啦。”
常思豪一见便即认出是燕临渊父女。心想:“咦。他们也來了。”往二人前后瞧。并不见火黎孤温同业。这时燕舒眉在顿时正打动手势。明显意义是要用饭。见父亲点头。便纵马前驰。两下张望。看有无合适的饭店。
那男人笑道:“本身人。本身人。不客气。不客气。”说着一伸手。又在桌上抓了只酱猪蹄啃起來。他髯毛之前被鸡油粘在脸上。不免发痒。因而边吃边抓腮挠脸。搞得嘴边腮边都是酱汁。常思豪见他吃相天真如老练。也不由自主地笑了。此时窗外有马嘶声响。街口上两匹雄骏减速而近。顿时一男一女。身上都是花格布衣。艳色纷呈。一小我到中年。端倪冷峻。一个满头花辫。笑眼盈盈。
那男人笑眼瞄他:“叨教大和尚。固执于物的人。会高兴吗。”
燕舒眉却未觉这话有何不当。微微一笑表示谢意。脚下磕镫。马往前行。花衫男人抓住了辔头。跟着马边走边道:“夜女人。你如何要走了。我还沒说完呢。我给你唱首小曲儿好不好。”他眼睛不离燕舒眉的脸。一边说一边笑嘻嘻地在马头两边绕圈。口中哼唱道:“女人美啊你身上香。鼻子是歇风的小山岗……”楼上世人听得一阵肉麻头胀。均想:“这厮不是真疯也是个半疯。不是半疯。也是个花痴。不然如此俗烂的歌。他怎能唱得出口。”李双吉手摩两臂。特别感到不适。嘴里嘟哝:“怪不得他爱吃鸡皮……”常思豪也忍不住发笑起來。只见那花衫男人唱了几句又问:“夜女人。你为何不言不语。”燕舒眉瞧着他。目光落低。那男民气领神会状:“哦。我晓得了。”笑道:“因为你是温馨的夜。温馨得沒有蝉声。沒有鸟鸣。沒有蛙跳。沒有风吟。对不对。”
丢东西的人会悲伤。就是因为内心里有刚强的看法。即“这是我的”。如果放下这份固执。人的就是我的。我的亦是人的。归属于谁沒别离。丢与不丢都一样。另有何难过可言。可见。悲伤与否。并不在于丢与不丢。而在于执不固执。
那刺痛的感受只是一瞬。像被火星烫到的冷不防。常思豪眨了下眼睛。未等回味清楚那倒底是一束目光还是反射的阳光。蓦地发觉面茶摊上的花衫男人已经不见。桌上多了几枚转动着的老钱。
常思豪道:“看來这丫头也是你亲戚。”
他微一迟愣。往窗外探头正要细瞧。忽觉风声不善。赶快缩颈。天空中翻转下落下一只凳子。“啪”地轻搭在窗外的瓦檐斜坡上。紧跟着花衫展动。凳子上多了小我。蜷手如猫“喵。”地一笑。往里招喊道:“菜哩。上菜啦。如何这么慢哩。”
常思豪目光中空。喃喃道:“这个说法。倒和我的一名朋友有点像。”
花衫男人咬下鸡屁股在嘴里嚼着。点头笑道:“吝啬吝啬。唐门格式。实在不大。”也学唐墨显的伎俩一扬手。烤鸡飞出。鸡身在离开指尖的一瞬俄然变白。打旋落回盘中时。已经变得光溜溜的。原來整张鸡皮都被他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