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拱一笑,抱拳回礼,并不回应。
世人见杨博、刘自强这两位当年曾为逐高立下汗马功绩的部院正堂当众阿谀,有的点头,有的赞叹,更多的则是跟着提及了阿谀话。
“但是,祖制……”人群里传来质疑声,随即被“是啊是啊”的声音淹没了。分不清是拥戴韩楫,还是附和质疑阁臣兼掌铨政分歧祖制者。
“这算不得甚么!”高拱摆手道,“大臣以体国为忠,以匡国事为美,戋戋小廉,细节耳,何足挂齿!”
半个月前,前司礼监掌印寺人滕详病故,冯保本想把他的产业据为己有,不料陈洪横插一杠,冯保灵机一动,冒充顺服,待翠青大碌到手,他就送到李贵妃宫中,把陈洪夺滕详产业的事添油加醋禀报一番。最后还以遗憾的语气说:“老奴本想把宅子送给爵爷的,这下也不能进孝心了。”李贵妃之父李伟早就让冯保在李贵妃面前念叨,说想造所大宅邸,冯保用心把两件事勾连到一起。公然,李贵妃闻言,杏眼圆睁,恨恨然,当夜,恰好皇上到翊坤宫过夜,李贵妃就把陈洪兼并滕详房产一事,说给皇上听。
皇上对国政尚且不上心,何况两所宅子。听李贵妃说这事,他也只是一笑了之,并未在乎。可本日,陈洪“一代横臣”这句话激愤了他,蓦地想起这件事,就更加愤怒,他打断陈洪,嘲笑道:“房产的事,朕本不想穷究。你可知,朕对赵贞吉甚眷顾,只因他竟敢诬称高先生一代横臣,朕毫不踌躇罢了他。现在你也胆敢如此诬称高先生!那朕也不能留你!”
轮到科道了,世人鞠躬拱手,也是一番喜庆之词。户科给事中曹大埜一向想向高拱表达谢意,却不得入其门,终究有了机遇,也像杨博一样,不避怀疑,阿谀道:“门生闻得,元翁复出以来,慨然以天下为己任,凡晨理阁务,午视部事。人谓公门无片楮。门生钦仰之至!”
又人臣不成操权太重,今内阁平章重事,吏部进退百官,皆权地点也。臣既忝阁臣之先,而仍总吏曹之职,则操权不亦太重乎?权太重,非惟臣难以居,而国体亦非所宜。此其不成二也。
两名随堂寺人上前,搀起陈洪,把他的朝服冠带脱下,架了出去。
皇上轻抬下颌,表示陈洪阅看高拱的奏本,陈洪拿起一看,只见上写着:
“万岁爷,老奴一贯恭敬高老先生,并未…”陈洪哽咽着道,皇上不容他再辩,“扒了他的朝服冠带,带下去!”
“喔呀,万岁爷,看来高先生是实心实意要辞吏部的事嘞!”陈洪放下文牍说,“万岁爷,当准了高先生。”
“为何?”皇上不悦地问。
“大胆陈洪,你夺了滕详的房产,可有这事?”皇上俄然问。
高拱饶有兴趣地听着,暗自推断皇上究竟会做何定夺。过了两天,圣旨下,乃皇上御笔钦批:“卿元老旧臣,才望忠正,兼选重务,不允辞。”
“喔呀,钦仰!钦仰!”众御史、给事中纷繁抱拳赞叹道。
“万岁爷,万岁爷!”陈洪已然猜到,此事必是冯保告密,战战兢兢叩首道,“冯保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主子并未据为己有,只是欲……”
李春芳连上三疏,要求致仕。三天前,皇上察其诚心,御批准其致仕,优诏褒美,遣行人护行,赐驰驿归。遵循入阁前后排序,高拱遂为内阁首揆,移位左边首位。按例,朝廷百官当着红衣为贺。
“新郑!”刚被起用、以吏部尚书衔管兵部事的杨博非常亲热地唤了一声,高大的身躯弯下来一揖,拱手至额道,“恭喜恭喜!新郑决策定贡市,岁省边费岂止百万!招水西安国亨出而就理,贵州不战和解;又慧眼识英才,百年蛮贼占有之地一举克之;整饬官常,恤商改制,一时经略,慷慨直任,不敷二载,皆有胜利。李兴化虽为首揆,受成罢了。本日终究名副实在矣,博为新郑贺,也为我皇上、我国度贺!”杨博因年纪、科举辈分都远在高拱之上,不便以“元翁”相称,即以“新郑”代称之。朝廷百官,包含内阁大臣在内,以杨博资格最老,当年恰是他带头逐高,迫使高拱去国;没想到高拱不计前嫌,上疏保举召用,杨博既打动又惭愧,本日借道贺之机,不避怀疑,当众把高拱恭维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