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余怒未消,提笔在高拱的奏疏上写道:“已有谕了!”随即把御笔重重一扔,叮咛道,“退给内阁!”一名御前牌子谨慎翼翼地拿过文牍,刚要走,皇上又道,“你知会高先生,司礼监掌印空缺,要他荐人。”
“喔呀,钦仰!钦仰!”众御史、给事中纷繁抱拳赞叹道。
隆庆五年蒲月二旬日,文渊阁弥漫着一片喜气。从辰时起,部院寺监堂上官、科道、翰林,倶身着红衣,分批来到内阁中堂,向已移位左边首位的高拱道贺。
半个月前,前司礼监掌印寺人滕详病故,冯保本想把他的产业据为己有,不料陈洪横插一杠,冯保灵机一动,冒充顺服,待翠青大碌到手,他就送到李贵妃宫中,把陈洪夺滕详产业的事添油加醋禀报一番。最后还以遗憾的语气说:“老奴本想把宅子送给爵爷的,这下也不能进孝心了。”李贵妃之父李伟早就让冯保在李贵妃面前念叨,说想造所大宅邸,冯保用心把两件事勾连到一起。公然,李贵妃闻言,杏眼圆睁,恨恨然,当夜,恰好皇上到翊坤宫过夜,李贵妃就把陈洪兼并滕详房产一事,说给皇上听。
“为何?”皇上不悦地问。
“大胆陈洪,你夺了滕详的房产,可有这事?”皇上俄然问。
高拱饶有兴趣地听着,暗自推断皇上究竟会做何定夺。过了两天,圣旨下,乃皇上御笔钦批:“卿元老旧臣,才望忠正,兼选重务,不允辞。”
高拱拿起一份文稿道:“不过,晨理阁务、午视部事的日子,也该结束了,这是我拟好的《乞恩辞免兼任疏》,哀告皇上免了吏部的兼差。”他笑了笑,“我闻科道每以高某兼掌吏部为非,本日无妨向各位宣读辞免部事的奏本。”说着,拿起文稿读了起来,“兹者,大学士李春芳得请致仕,则阁务为重,政本之地,臣不得以暂离。若仍摄铨衡,非惟势有不能,而理亦有所不成。乞许辞免,专司阁务,庶于事体为安。”
陈洪吓得浑身颤抖,忙跪地叩首,辩白道:“万岁爷,老奴不敢!老奴只不过说有人这么诬称太高先生。”
皇上轻抬下颌,表示陈洪阅看高拱的奏本,陈洪拿起一看,只见上写着:
李春芳连上三疏,要求致仕。三天前,皇上察其诚心,御批准其致仕,优诏褒美,遣行人护行,赐驰驿归。遵循入阁前后排序,高拱遂为内阁首揆,移位左边首位。按例,朝廷百官当着红衣为贺。
“是啊是啊!往者元翁实主国政,但是毕竟不是辅弼;终究名正言顺了,可喜可贺!”刑部尚书刘自强接言道,“复出这一年多来,元翁不遑多让,遇大事立决,高低在心,应机合节,人服其才,喻之排山倒海,未有过也!”
“万岁爷,老奴一贯恭敬高老先生,并未…”陈洪哽咽着道,皇上不容他再辩,“扒了他的朝服冠带,带下去!”
“这算不得甚么!”高拱摆手道,“大臣以体国为忠,以匡国事为美,戋戋小廉,细节耳,何足挂齿!”
“辅弼掌铨,国朝二百年未之有也。”御史王元宾道,“况元翁身为辅弼,日理万机,再掌銓务,安得有喘气之机?皇上念及元翁已然花甲之龄,一肩而当此两重担,一定不允嘞!”
“但是,祖制……”人群里传来质疑声,随即被“是啊是啊”的声音淹没了。分不清是拥戴韩楫,还是附和质疑阁臣兼掌铨政分歧祖制者。
“再疏请辞!”高拱定夺说。言毕,把堆在案上的公文往一旁推了推,埋头写了起来。
当日,高拱的辞免兼任疏就摆到了御案。皇上看了又看,对司礼监掌印寺人陈洪道:“本日刚采纳辞免疏,高先生如何又上一本?是高先生本意还是外间有人说三道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