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高拱吃惊地说,“徐府的事,已不了了之,如何徐老又特地差人来!”他叹了口气,起家道,“带他到花厅……哦,花厅摆了桌了,”又坐下,“就带他到这来吧,不就是投书吗,叫他来吧!”
“师相,对江陵相公,不成不防。”韩楫道。
韩楫嘲笑道:“哼哼,这大略是师法申包胥伏哭秦廷那套把戏!”
“可贵你有这份至心!”张氏动情地说。
高拱看到“玄翁光亮正大,宅心平恕”一语,颇是打动,“到底是叔大知我啊!”把书牍递于书办,“快封收回去!”
“好了!今儿欢畅,”张氏笑着道,一伸手,向里扬了扬,“来都来了,进屋进屋!”
张氏要留游七用饭,游七连连推却,仓猝叩首告别,世人这才进了正房,在厨房帮手的高才之妻、孟男之妻及高拱的侧室薛氏,也被唤来。高拱和张氏在八仙桌旁的太师椅上坐定,先是娘家侄子张孟男率妻与二子膜拜祝寿;继之,五弟高才率妻与独子务本膜拜祝寿;再接着是高拱的侧室薛氏膜拜祝寿;弟子韩楫本要膜拜,被高拱拦下了。礼毕,因家里餐厅狭小,容不下世人,高拱与内侄张孟男、五弟高才、弟子韩楫及侄务本、门客房尧第,加上寿星张氏,共八人,坐在餐厅用餐,其他人等围坐在花厅里临时摆放的一张桌子旁用餐。谈笑声不时从这个一贯沉寂的宅院中传出,这在高府实属罕见。几盅酒下肚,少言寡语的高才借着酒劲儿道:“三哥,再过两个来月,就是三哥的花甲寿诞,得好好筹措筹措,到酒楼摆上几桌!”
恰是日落时分,高拱就回家来了,他知夫人是责怪他平时都要到深夜方回,也就笑着回应道:“夫人生日,啥事都得放下,返来给夫人祝寿!”
张梦男不声不响,敬了一圈,又闷声坐下了。张氏见高拱如有所思,兴趣似已被徐阶的书牍一扫而光,只好叮咛端上了长命面,世人都吃了一碗,寿宴草草结束。
存翁公子事,仆前已有书巡按,处寝之矣!近闻执事发行追逮甚急,仆意不如此。此老系辅臣,家居且老,而目见其三子皆抵罪,于面子颇欠都雅。故愿执事特宽之。此老昔仇仆,而仆今反为之者,非矫情也。仆方为国持衡,天下之事自当以天下之公理处之,岂复计其私哉!惟执事体亮焉。
“门生来谒,也是想和师相说这件事的。”韩楫道,“师相刚复出时,都城谎言四起,说师相要抨击徐阶,比来,俄然间如许的谎言又甚嚣尘上,这背后,必是有人操控。”
高拱半是责怪半是自嘲地说:“日用尚且不敷,哪有闲钱到酒楼摆宴!”话音未落,高德来禀:松江徐府差人来投书。说着,把徐阶的名剌和吕光的拜帖递了过来。
书办出去了,高拱有些欣然,默念着张居正函中“为朋友消怨业”这句话,长叹一声,“但愿这怨业早消,别再像阴魂般在都城浪荡了!”
次日早,高拱进了朝房,即命书办把他写给蔡国熙的手书送给张居正一阅。过了一刻多钟,门外响起脚步声,高拱觉得张居正过来了,昂首一看,是他的书办来谒,把张居正写给蔡国熙的书牍呈来。高拱看了一眼,上写着:
“师相,起码,也与他有关。他的门客曾省吾,号称小诸葛,是他出的主张也未可知。”韩楫神奥秘秘地说,“江陵相公志向高远,非久居人下之辈。然他资格浅,人脉不敷,一旦把抨击徐阶的帽子扣在师相头上,则不唯可束缚师相手脚,还可把徐阶的旧权势支出门下。”
惟公在姑苏有惠政,士民所仰,故再节宪节以临之。乃近闻之门路云:传闻相公三子,皆被重逮。且云:吴中下属揣知玄翁有憾于徐,故甘心焉。此非义所宜出也。玄翁光亮正大,宅心平恕,仆素所深谅。即有怨于人,可一言立解。且玄翁有手书营私,乃其由衷之语,必不藏怒蓄恨而过为已甚之事也。且存翁以故相终老,未有显过闻于天下,而使子皆首就逮,脱不幸有伤雾露之疾,至于颠陨,其无乃亏朝廷以是优礼旧臣之意乎?亦非玄翁所乐闻也。仆上惜国度面子,下欲为朋友消怨业。知公乃又道君子,故敢以闻,惟执事审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