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相,门生如许做,不唯为我师,也为国也。”韩楫以诚心的腔调说,“自古帝王老是防备宰辅,阴收其权;现在上却反之,唯恐师相权力不敷,不顾祖制,授师相全权!委任之重、信赖之专,亘古未有!而师相又是不世出之豪杰,治国安邦,运筹帷幄,谁可出其右者?此般大格式若能持续,大明复兴,一举可成,天下百姓,何其有幸!大明社稷,何其有幸!”说着,潸然泪下,“何忍破局?何忍师相被人算计?”
“国贤,你说,”韩楫盯着王元宾道,“那些个街谈巷议都说些甚么!”
王元宾道:“殷阁老致仕动静一传出,讹言腾天,说元翁无容人之量,连逐陈、赵、李、殷四同僚,放肆残暴如此。”
“殷阁老前日离京,江陵相公为其送行所作春联一幅。”韩楫答道,又深深一揖,与王元宾回身而去。
“简朴说!”高拱内心烦躁,打断了他。
高拱闭目不语,脸颊上的肌肉,闪电般跳了几跳。暗忖:冯保与叔大交通,意欲何为?为钻谋买官之人说项?他微微点头,仿佛找到了答案,蓦地一拍座椅扶手,道:“伯通,你说清楚,钻谋者到底向谁买官?”
“师相,此话若在半年前说,甚或一个月前说,门生都信赖,可目下,门生不信矣!”韩楫一缩脖子说。
王元宾面露惭愧之色,埋下头去,用脚踢了踢韩楫,暗递眼色,向外悄悄摆了摆头。
“师相,有人已然在布局了,师相的棋子儿,不知不觉间已被人吃一个了!”韩楫脸上,暴露因窥破暗局而自鸣对劲的神采,“去张侍郎,就是人家开端走棋了!张凤侍郎心知肚明,故恳辞再三,死活不肯再留京师!”
“师相不信?”韩楫一翻眼皮,“这不又有行动了?与寺人勾搭上了!”
王元宾支支吾吾,把刚才所见禀报一遍,韩楫接言道:“不是冯保,就是徐爵。寺人暗中交通阁臣,绝非光亮正大之事。”
韩楫伸手拉了拉王元宾的袍袖:“师相问呢,你快说啊!”
高拱一扬手:“谁让你胡乱猜想?”
“另有呢,你如何不说了?”韩楫催促道。
“师相,”韩楫抱拳赔罪,“外人皆道师相与或人乃金石之交,禀报师相,岂不有教唆诽谤之嫌?师相知之,又能如何?肃贪,能肃到或人头上吗?”
高拱扬扬下颌:“你写的甚么?”
“师相进退人才,有人却专意假借。”韩楫以讽刺的口气说,“师相进一人,或人必曰:此吾荐之玄翁者也;罢一人则必曰:吾曾劝止,何如玄翁不听。如此,不唯笼人收恩,还纳贿无数。此人所共知,惟师相一人蒙在鼓里罢了。是故,无人信赖时下买官之风已刹住,钻谋买官因而难绝!”
“有子孙”三字,像一把利刃,刺进了高拱的胸膛!他想捂住胸口,可手抖得短长,吃力地半趴在书案上,才没有倒地。
高拱大怒,蓦地起家,一顿脚:“这混账话谁说的?!拿来勘问明白!”
高拱气虽未消,却还是笑了:“伯通,不要再胡思乱想胡说八道了!叔大赏识张子维,不亚于高某!”
“是,赏识张侍郎的才调,也赏识他的脱手风雅。三节两寿,银子哗哗的上兑!”韩楫一撇嘴说,旋即正色道,“师相有所不知,攻张侍郎,是为了教唆殷、高;去殷,是为了臭名化高;臭名化高,名为自保,实则转守为攻!这就回到刚才门生那句话上了,一个月前师相要动谁,或不难;目下分歧了。”
“元翁,印公差人来见!”门外响起书办的禀报声,未等高拱回应,一个御前牌子慌镇静张地闯了出去,“高老先生,万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