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拱早就模糊有此感受,又想到上午在内阁,提及这个话题,张居正沉默以对,竟至提早拜别,遂对韩楫的话,有了八分信赖,刹时生出对张居正的怨怒。既然韩楫未点名,他也不便说透,只好把一腔肝火撒到韩楫身上,他拍桌瞪眼,呵叱道:“即知之,何故不言?!”
“是,赏识张侍郎的才调,也赏识他的脱手风雅。三节两寿,银子哗哗的上兑!”韩楫一撇嘴说,旋即正色道,“师相有所不知,攻张侍郎,是为了教唆殷、高;去殷,是为了臭名化高;臭名化高,名为自保,实则转守为攻!这就回到刚才门生那句话上了,一个月前师相要动谁,或不难;目下分歧了。”
韩楫又一阵点头,叹口气道:“师相,另有件事,本不想说,见师相如此信赖友情盟誓,门生还是说了吧!”说着,他拿起高拱书案上的一只笔,又扯过一张纸笺,写了起来。写毕,向里推了推,拉了拉王元宾,躬身一揖:“门生告别!”
“师相不信?”韩楫一翻眼皮,“这不又有行动了?与寺人勾搭上了!”
韩楫伸手拉了拉王元宾的袍袖:“师相问呢,你快说啊!”
高拱走畴昔一看,上写着:“山中宰相无官府,天上神仙有子孙。”
“有贪必惩,勿论何人!”高拱虚张阵容道,内心却也不得不承认,即便张居正真像韩楫所言纳贿无数,他也不会动他,只能自慎,不复与言部事罢了。
王元宾支支吾吾,把刚才所见禀报一遍,韩楫接言道:“不是冯保,就是徐爵。寺人暗中交通阁臣,绝非光亮正大之事。”
“师相,”韩楫抱拳赔罪,“外人皆道师相与或人乃金石之交,禀报师相,岂不有教唆诽谤之嫌?师相知之,又能如何?肃贪,能肃到或人头上吗?”
高拱扬扬下颌:“你写的甚么?”
高拱闭目不语,脸颊上的肌肉,闪电般跳了几跳。暗忖:冯保与叔大交通,意欲何为?为钻谋买官之人说项?他微微点头,仿佛找到了答案,蓦地一拍座椅扶手,道:“伯通,你说清楚,钻谋者到底向谁买官?”
韩楫“哼”了一声,道:“猜都能猜到!”
高拱蓦地打了个激灵,凝神深思半晌,长叹一声:“伯通,诛心之论,有害无益!”
雪还在不断地下着,吏部首门前的积雪已有半尺厚。承差在尚书直房的火盆里又加了几块尚好的红罗炭,室内的寒气被逼退了。
“叔大是偶然,还是用心?!”高拱口中喃喃,痛心疾首道,“看来,兄弟交谊,不复存矣!”
“有子孙”三字,像一把利刃,刺进了高拱的胸膛!他想捂住胸口,可手抖得短长,吃力地半趴在书案上,才没有倒地。
高拱一扬手:“谁让你胡乱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