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都城,整日被烟霾覆盖,让人分不清是晴是阴。这天,夙起已是阴翳降落,到了午后,风雪高文,雪片被暴风卷起、吹碎,变成了粉状,在都城狂舞。
徐爵“嘿嘿”一笑,面带难堪。走南闯北是真,但那是因犯了杀人罪而被发配放逐,在戍所不耐孤单,偷偷跑到北京,打通枢纽,投奔到冯保门下。若不是冯保见其机灵工致,极擅观风察色,设法给他洗清罪名,他还在边地苦熬呢,那里期望成为相公阁老的座上宾?他也晓得,张居正如此礼遇,自是干父冯保之故。遂道:“寄父常在小的面前提及相爷,说张老先生的学问、才调、为人,举朝无人可比!”
徐爵不敢搭话,只是“嘿嘿”笑了两声。与张居正隔几而坐,他忐忑不已,屁股不敢坐实,只微微跨了椅边,躬身不敢直起。又见主子一阵穿越,在一张桌子上摆好了酒肴,也不敢多问,直到张居正伸手说出“请”字,方知是接待他的,徐爵受宠若惊,迟疑不敢就坐。
见张居正沉吟不语,高拱恨恨然大声道:“查出来费钱钻谋的,选人纳贿的,决不轻饶!”
高拱顾自说:“顺天府文安县有一个叫刘添雨的童生,照四十以上五十以下许投帖入拣的成例,到吏部入拣,呈堂测验合格,除授山西安邑县递运所大使,领凭去讫,迄今一年半。谁知,刘添雨本人并未与选,尚然在家。岂不怪哉?查了吏部的故牍,他的文引及保结倶在。那冒名刘添雨者,是何人?是真文假人?还是文亦是捏造的假文?”
前具札营私,言徐府事,乃推玄翁之意以告公也。近闻存翁三子皆拘提到官,不堪唏嘘。业已实施,势难停寝,但望明示宽假,使问官不敢深求,早与归结,则讼端今后可绝,而存翁之面子、玄翁之美意,两得之矣!仆于此亦有微嫌,然不敢避者,所谓“老婆心切”也,望公谅之。
游七楞了半晌,“嘻嘻”一笑:“小的取了个号。”
“禀老爷,徐管家到了!”不知过了多久,游七在门外喊道。
张居正怔住了,很久方一扬下颌:“行了,你快去,到首门候着。”
“前几天查出上计被察典的官员昏黄在任,已是骇人听闻;昨日又查出,另有冒充别人之名为官的!”高拱气鼓鼓地说。
张居正四十多岁年纪,耳聪目明,听了个逼真,忙问:“你说甚?”
游七骇怪不已,忙捂住嘴巴,怕发作声来。徐爵则一愣,想不到堂堂相公阁老,竟晓得他的号且以号呼之,又惊又羞,连道:“不敢不敢,相爷见笑了。”
“取号?!”张居正瞪大眼睛痛斥道,“你是哪榜进士?莫说奴辈,即便武将,取号也遭人嘲笑,你一个苍头,竟敢擅用号,真是胆小包天!你非把张或人的脸丢尽不成?!”
“啊?!”徐爵惊叫一声,手中的酒盅“啪”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怔怔地坐着,用力摇摆了几下脑袋,仿佛想让本身从梦中醒来。
张居正颇觉刺耳,脸上火辣辣的,低头拿起一份文牍,问:“玄翁,梁梦龙调任河南巡抚,阮文中调任湖广巡抚?”
张居正五官缩成一团,作痛苦状,缓缓出了中堂,侍从为他披上厚厚的棉大氅,戴好了暖耳,才出门登轿。回到家中,一下轿,骂了声“这鬼气候!”就疾步穿过回廊,问迎上来的游七道:“都备好了吗?”不等回应,持续说,“菜品多用江陵特产,就在书房用饭!”说着进了书房,提笔给新任江南巡抚张佳胤修书。张佳胤乃他向高拱所荐,这层意义,他先要表达:“自公在郎署时,仆已知公。频年举荐,实出鄙意。”他住笔读了一遍,颇觉上口,正对劲间,俄然觉悟似的,忙丢下笔,“哗”地将纸笺揉作一团,“喔呀!玄翁已起狐疑,此类话,不能再说!”蹙眉考虑很久,复提笔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