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做甚?是不是要官来了?”高拱冷冷地说。
房尧第歉意一笑,扶高拱坐下,道:“邵大俠,是被太岳相公赶出都城的!”
“玄翁主张钱法服从民便,时下江南皆用银子。”房尧第道,“条鞭法是把赋税徭役一概折合银两,有了银子自可实施。不过,有一事不知…”他欲言又止。
“转头说转头说!你没有转头的时候!”张氏不甘心,追着他进了书房,“元嗣来了,等你老半天了,你能不能见他一面呐!”
“那咋办?有个小小子儿在跟前,我内心还舒坦些,不的,还不如死了的好!”张氏一顿脚道。
“哎呦俺的娘啊,看你凶巴巴的样儿!”张氏责怪道,“元嗣向来没说过要你升他的官,是我叫他来的,叫他带他的二小子来,就是学名叫张林宗的小小子儿,3、四岁了,虎头虎脑,怪喜好人的,我想和你筹议,把他留在咱家里养着。”
高拱不耐烦地说:“人家有亲爹亲妈,你硬生生把人家拆开?”
房尧第又道:“听邵大俠那口气,不唯是他,就连玄翁,也该防备着点儿嘞!”
“一派胡言!”高拱大声呵叱道。他被房尧第的话说得心烦意乱,又不肯再揣摩这等事,一股知名火,就照着房尧第宣泄,“你去了几个月,就访得这些劳什子!”
“有啥事,转头再说。”高拱并未止步,用故乡话回应了一句。
又到了天长夜短的季候,高拱从吏部直房回到家里,已交了亥时,天涯还影影绰绰间残留着一抹亮光。
“呵呵,或许如此。”房尧第道,昂首看了高拱一眼,“玄翁,另有些景象,不知当说不当说?”
“喔呀,江南物产丰厚,姑苏地界,聚居城郭者十之四五,聚居市镇者十之三四,散处村落者十之一二,民人多不置田亩而居货招商,种地的竟没有做工、经商者多!有开纺场的,有开书坊的,有开堆栈的,有开船场的,有带梨园子的……喔呀,亭馆布列,略无隙地。舆马从盖,交驰于通衢。水巷中,光彩耀目,游山之舫,载妓之舟,鱼贯于绿波之间,丝竹讴舞与市声相杂,一派繁华之象!”房尧第感慨道,他呷了口茶,持续说,“朝廷恤商,仿佛把重本抑末的桎梏给摘下了,商民闻之雀跃,干的甚欢!”
元嗣是张氏的娘家亲侄,名孟男。嘉靖九年前中进士,授广平府推官,考成优良,甄拔刑科给事中,正值徐阶策动举朝逐高,高拱下野后,张孟男即被贬谪汉中同知,一时京中言论大哗,徐阶遂授意吏部,改调顺天府治中,再升刑部员外郎。
高拱忙喊:“崇楼,快出去!”
“就这事?这事,叔大早就禀报过了。”高拱一扬手道。
“崇楼?!”高拱又惊又喜,但出语却尽是责备,“如何去了这么久,嗯?玩够了?还想着返来?”
“门生第一站就直奔丹阳。”房尧第说,“那邵大俠闭门谢客,已判若两人矣!好不轻易方见上了,可他竟然也不知珊娘的下落。”
高拱不住地点头,脑海里却又闪现出赵贞吉诟病张居正的话,一股寒气从脚根“嗖”地窜上了脑门。
“玄翁,门生无能!”房尧第一进门,“嗵”地跪倒在地,懊丧地说。
“邵大俠惊惧万分,说张居正必当国,当国必杀他!”房尧第以奥秘的腔调道。
“就连邵大俠,也不知珊娘安在!”房尧第声音降落,不知是焦灼还是惭愧,调子有些哽咽。
高拱吃力地欠了欠身,伸手端起茶盏,又放下,问:“崇楼都到了那里?”说着,从书案上拿起珊瑚串珠,在手里悄悄摩挲着。
高拱点头:“时下与太祖期间,委实大异其趣了,可国朝管理设施,满是基于以农为本,如何管理贸易都会,全无凭依。一些人还动辄祖制成例,安得有良治!”又问,“可知条鞭法试行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