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大!”高拱叫了一声,泪水簌簌而下。
适志园里早已打扫洁净,闲杂人等倶已躲避,显得格外沉寂。高拱自万历元年被诬刺驾,备受打击,身材一蹶不振,几年来近乎缠绵病榻,早已无有当年的健朗。闻听张居正就要到了,策杖出了澄心洞,欲到首门迎候,房尧第劝止道:“江陵相今之探视玄翁,企图不成知,玄翁当卧病,以解其疑。”说着,搀扶高拱回澄心洞卧床静候。
“玄翁,都已畴昔,珍摄为务!”张居正劝道。
“喔?玄翁病了?快,快带我去见玄翁!”张居正孔殷地说。
张居正点头:“知我罪我,惟玄翁一人!哓哓之议,居合法置之度外,愿以深心奉尘刹,不予本身求好处!”
“玄翁知我。”张居正笑道。他不想谈及关涉过往恩仇纠葛的话题,掀了掀已然斑白的长须,“过的快啊玄翁,居正都五十四啦!”他慨叹道。
“嗯,除了赵内江,致仕阁臣都还活着。”张居正道。
“玄翁——中玄兄——”门别传来了张居正的呼喊声。
高拱持续道:“必须识得玉汝于成之理,而固执以持之,随事觉悟,知益精而仁益熟,便是过得此关。若不能过得此关,使一旦得志,便骄淫以逞;不然,便穷愁而无以自存,不成觉得人矣,况当大任乎?”
张居正俄然一脸肝火:“玄翁,客岁秋,礼科给事中彭应时、工科都给事中刘铉,交章论劾兵部尚书王崇古,对当年封贡互市一事至今不依不饶!”他感慨一声,“转头想想,当年不是玄翁,这件事办不成!”他俄然又如释重负般,“老俺比年款贡弥恭,边圉宁谧。可惜的是,把汉那吉坠马而亡。”
高拱沉默很久,又问:“传闻老俺还活着?北边这几年还温馨吧?”
“要皋牢忠顺夫人,老俺死了,战役不能死!”高拱叮嘱说。
世人猜不透张居正的心机,倶不敢出言,沉默跟在他身后,往适志园疾步而行。
张居正不语。他不肯听高拱对国政指手画脚的话,沉默很久,一笑道:“玄翁,赵内江去春捐馆了。”
“玄翁襟怀开阔,总会宽恕居正之罪。”张居正起家一揖,“居正服膺玄翁教诲,欲破世人悠悠之习,而措天下于至治。幸遭时遇主,起衰振隳,守祖宗法度,努力于成君德,抑近幸,严考成,综名实,清邮传,核地亩,皇上亦悉心听纳,目今正赋不亏,府库充盈,总算没有孤负玄翁期许。”说着,他俄然垂首拉住高拱的手,哽咽道,“但是,居正开罪了太多的人,因皇上夺情一事,朝廷缙绅公开上本,骂居正为禽兽矣!”
特制大轿进了拱辰门,因肩舆过大,既进不了适志园,也抬不进县衙,便停在县衙照壁与首门之间,差重兵扼守。张居正一下轿,来不及歇息,就在巡抚等簇拥下徒步往适志园而来。走了几步,昂首见两座牌坊,鲜明立于大街之上,他立足旁观,但见,一座是隆庆六年六月河南巡抚梁梦龙所立,上书“柱国元辅”四字;一座是万历四年河南巡抚、巡按御史所立,上书“庙堂砥柱”四字,都是为高拱而立。张居正一笑:“喔,玄翁在乡梓,甚驰名誉嘛!”
“我传闻……”高拱更加支吾起来,“他、他有一义女,最后如何样了?”
高拱没有答复,知珊娘未被残害,也就放心了。张居正刚走出澄心洞,高拱就哆颤抖嗦向枕下摸了摸,珊瑚串珠还在,他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怕被人抢去。
房尧第搬来一把椅子,扶张居正坐于病榻前,张居正落座,拉住高拱的手不肯松开:“相别六载,做梦老是梦见你啊,中玄兄!”说着抬手指了指本身的鬓发,“玄翁看,居正鬓发倶白,老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