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张阁老,前年武清伯请张阁老出面,揽了给蓟镇将士供衣被的活计,布匹质料,都是在江南采买,搭漕船运京的。”徐爵低声道,“传闻海运风险大着嘞,何必冒这么大的险?能不能不改?”
张居正眉头舒展,道:“开胶莱河一事,不唯工程浩巨,所费甚多,不易毕致胜利,且关乎运河存废,关乎祖制国策,玄翁却草率点头,委实令人忧心。”
曾省吾捻须踱步,凝眉深思。
“这是甚么话!”张居正不悦地说。
“喔呀,都坐不住啦!”曾省吾道,“山东籍、河南籍、南直隶籍、浙江籍的官员,推出代表来…”
“都甚么人?”张居正问。
“梁子虽是我的弟子,倒是玄翁赏识、拔擢,天然对玄翁戴德戴德,我鼓励他反对玄翁的决策,他晓得本相,岂不痛恨于我?”张居正又道。
“还不是为开胶莱新河的事。”曾省吾道,“山东、南直隶、浙江的官员,怕胶莱河一开,黄河以北的运河淤塞不治,水路不通;河南、山东的官员怕黄河水患也不再管理。”他一笑,“呵呵,实在这当然是堂皇的来由,真正怕的,是既得好处被剥夺。”
“你速归去,禀报梁抚台,”张居正叮嘱道,“有科道建言开胶莱新河,朝廷尚不决策,此事对贵省滋扰甚大,让他上疏陈情,请朝廷罢议。”
书房里堕入沉寂。
急足闻言,满脸惊骇,仓猝告别而去。望着他的背影,张居正叹了口气:“梁子即便出面反对,也一定见效。玄翁认准的事,一个巡抚反对,岂能阻罢?”
曾省吾转过身,对劲地晃了晃脑袋,道:“太岳兄,拿酒来吧!”
“太岳兄忧国深远。”曾省吾道,“太祖天子禁海,委实是有事理的。先帝时也有喜功之人建言开胶莱河,通海运,先帝就斥之为妄肇事端!”
“太岳兄,若能打掉高相开河之议,必在宦海博得民气,高相权势虽炙手可热,却也是孤家寡人!”曾省吾镇静地说。
曾省吾“嘿嘿”一笑道:“不管如何说,此次若能把高相的开河之议打掉,也算小试技艺,免得朝野视太岳兄为高相的常随!”
张居正点头:“梁子一定会反对。”
“有了!”曾省吾大喜道,“就让梁梦龙出面反对!”
张居正心中不悦,道:“这和冯公私有何牵涉?”
张居正暗忖:漕船是运漕粮的,却免费为权贵运黑货,这漕政该清算!但这个设法他没有说出口,而是笑着道:“朝廷的事,是高阁老说了算。不过你知会冯公公,他叮咛的事,我会极力。”言毕,唤游七带徐爵从侧门而去。张居正回身回到书案前,拿起书案上的拜帖正要看,听到门口有人说叫了他一声,“张阁老――!好呀,这么多大臣你不见,倒是先见一个寺人的家奴!”张居正听出来了,是曾省吾的声音,遂责备道,“三省,鬼鬼祟祟的做甚?我正要找你。”
“请张阁老叮咛。”急足道。
“你找我做甚?”张居正问。
“话是这么说,可玄翁这小我,三省还不晓得吗?他认定的事,别人很难颠覆。”张居正叹口气道,“但此事我不能坐视,要想个别例出来,阻罢之!”
“就这么办!”曾省吾蓦地停下脚步,自言自语了一句。
“他们要干甚么?”张居正打断曾省吾,不耐烦地问。
“高相这小我,常怒斥别人袭故套,实则是喜标新创新!”曾省吾以不满的腔调道,“太岳兄,这回,你不管如何要阻罢之!”
“开胶莱新河有十害!”曾省吾接言道,他伸脱手指,一一列举道,“其一,工程浩巨,所费甚多;其二,胶、莱二河水量不敷;其三,胶、莱之间有分水岭,石厚且坚,不易开凿;其四,兴此大役,山东必有科派之扰;其五,胶莱新河一开,漕船自淮入海,黄河之患将不再被存眷,豫鲁绅民岂不流浪失所;其六,新河一开,黄河以北运河不复再用,临清一带必将式微;其七,海船来回,易招致倭寇扰乱;其八,胶莱新河一开,运河北段必将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