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芳叹了口气,道:“漕运不畅,漕船漂损,年年如此。嘉靖年间,黄河已是频频决口,忽东忽西,靡有定向。进入隆庆朝,黄河水患更加严峻,河道浪荡越加频繁。黄淮河水涨,漕河入闸之水自北往南而流,年年渐增,岁岁为患,只是本年丧失比前两年委实大了些。”他表示朱衡落座,命侍从看茶,又问,“那么大司空,工部拿个对策出来吧?”
“斥地新河道,代替多处决口的会通旧河道,同时大力疏浚黄河入海口。”朱衡答。
舒化进得中堂,镇静地说:“禀诸位阁老,贵州事,正如高阁老所料,门生刚过保定,正遇巡抚阮文中的急足,说水西事已平,是以门生也就折返了。”
张居正接言道:“玄翁,潘季驯与朱衡对治河,本就是对峙的两派,今俄然起用,且命他与朱衡一道实地踏勘,恐更加骚动。”
高拱正在兴头上,被朱衡一搅,顿时火起,沉着脸道:“大司空一贯老成慎重,本日何故慌镇静张!”
“几个月没有好好睡一觉了。”高拱声音俄然变得沙哑,“此时感受怠倦极矣,只想睡一觉。”
世人都不再言语,兵部职方司郎中吴兑兴冲冲地出去了:“诸位阁老,有好动静!”
朱衡顶撞道:“赵阁老,责备下吏无能,下吏不敢辩;责备下吏对付塞责,下吏不敢受。高超如赵阁老者,拿出高招来,下吏不效死力落实,就请赵阁老革下吏的职!”
朱衡手微微颤抖,从袖中取出禀帖,不知是递给高拱,还是递给李春芳。
朱衡点头,道:“照这个别例试行了两年,年年漕运窒碍难行,去岁漂损漕粮十余万石。”
张居正闻听漕粮丧失如此之多,心疼不已,忍不住焦急地说:“大司空是治河名家,当拿对策,治河通漕,内阁不比你工部高超。”
“呵呵,玄翁终究能够安枕了!”张居正镇静地说,“只是,俺答老酋和赵全,怕是睡不着觉咯!”
“诸位阁老,时下更揪心的是,”朱衡面色凄楚道,“运河自睢宁白浪浅至宿迁小河口,长一百八十里,已被淤塞,漕船被阻,寸步难行!”
张居正听到贵州不战和解的动静,沉默不语,此时却禁不住抚掌大笑:“哈哈,这回老酋也伏输啦!”他望着高拱,欣喜地唤了声,“玄翁!”
“喔呀!要上史册的!据实定策,不战和解,若非新郑力为主持,必将用兵,竭数省之兵粮,胜一自相仇杀之夷人,甚无谓!凭此,先人就不能不目新郑为良相矣!”赵贞吉感慨道,他一竖大拇指:“新郑,这事,老赵敬佩你!”
“那本年漂损二十余万石,河道总督该不该撤职?”高拱反问。
朱衡道:“此类事年年碰到,不过乎清淤疏浚。”
“与高阁老事前所料完整符合!阮巡抚奏本这一两日必到。”舒化以必定的语气道。
“嘶――!”高拱重重吸了口气,道:“记得有人反对这个做法,言黄河入海口不能以人力疏浚,当堵塞旧河决口,规复故道,引淮入河而归于海。是如许的吧?”
“漕运总督该杀!”赵贞吉怒不成遏,大声道。
张居正向舒化摆摆手:“退下吧。”
“喔!”赵贞吉抢先道,“兵部这些年没有好动静可报了,本日有何好动静?”
见舒化出了中堂,朱衡疾步走了畴昔,一进门,便道:“诸公,漕河……”
天气更加暗淡下来,远处灯火模糊可见,邳州已遥遥在望。俄然,跟着“呼嗒”一声闷响,黄河在小河口决堤,浊浪滔天,一泻而下,领头的几十艘漕船,几百名漕卒,刹时被卷进巨浪,不见了踪迹。前面的船队,被滚滚而来的大水裹挟着,向南缓慢漂流,漕船的撞击声、漕卒的惊叫声,都淹没在大水如闷雷般的吼怒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