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咯!律法或究竟上,弑君之罪很难建立。首要的还不在这里。”高拱朗声道,“若凭推断认定王金等弑君,看似为先帝报仇,实则是诬诋先帝!何也?如此,便是说先帝陨于非命,不得善终!而自古帝王不得善终者,必讽刺后代,其名至为不美。而先帝御宇四十五载,享年六十,寿考令终。自古帝王罕见可比,安得诬为不得善终?先帝末年抱病经岁,安闲上宾,并非暴卒,安得妄断为乃方士所害?”
葛守礼道:“王金等方士,原不知医术,但乌七八糟的药物,也不成能得进于先帝服用。”
“跪者何人?因何罪判何刑?”高拱大声问。
葛守礼一看,乃是仇家连袂状告已故锦衣卫都督陆炳的。当年陆炳为了媚上而将谏诤先帝的太仆寺卿杨爵鞭挞致死,又将论救杨爵的户部主事周天佐、巡按御史浦铉折磨致死,欠下血债。现在杨爵、周天佐、浦铉倶已昭雪四年,他们的家人多主要求追论陆炳,皆因陆炳乃徐阶的后代亲家,三法司不是回绝就是敷衍,几年畴昔仍未如愿,是以操纵朝审之机,相约到京,佯装围观,跪地抱屈。
紫禁城外,向南第一为承天门。每年霜降,朝审刑部重囚,即在承天门前中甬道西,东西甬道南设场会审,为之朝审。
朝审例由吏部尚书主持,各部院寺监正堂、五军都督府掌印官皆插手。高拱以内阁重臣掌管吏部事,整日忙得团团转,都觉得他不会参与朝审。谁知刑部启动朝审的奏本一到内阁,高拱就申明要出而主持。而后的一个月,他每天夜里都在吏部直房核阅文卷,几近彻夜达旦,凡有疑问的檀卷集合起来,召三法司刑官面究十余日,这才于初三日正式设场开审。
“新郑,若此处可接状,恐朝审难停止。”刑部尚书葛守礼低声劝止道。
隆庆四年玄月初三日,承天门前摆着几十张铺了红毡的桌子,桌子上放着一摞摞厚厚的檀卷。都城百姓一大早就围拢过来,旁观本年的朝审。
“奏来!”高拱决然说,又对跪地的老者大声道,“朝廷必会秉公法律,尔等且静候动静,不得再渎扰!”说罢,向侍从挥手表示,侍从大呼一声:“押人犯参加——”
“本部已复查杨爵等各案,三人确为陆缇帅命令鞭挞或绝其食而致死。”葛守礼侧过脸来对高拱说,“若内阁主持公理,则本部便可上奏。”
斯须,各旗尉押本囚上前,侍从之人大声喝道:“朝上跪!”
交了辰时,一大群文武高官自承天门而出,五军都督府等衙门堂上官坐东向西,吏部等衙门堂上官则坐西向东。因朝审例以吏部尚书主持并编缉,故高拱坐在首坐,刑部尚书葛守礼第二座,掌都察院事阁老赵贞吉第三座,其他人等依序入坐。部院寺监正卿尚未坐定,俄然,围观人群里一阵骚动,围在最前端的几个老者向前挪了几步,齐齐跪倒,双手拿着诉状,举过甚顶,大声哭喊:“冤枉啊!请彼苍大老爷做主啊!”
高拱道:“先帝保爱圣体,极其详慎。安肯不问可否,轻服方士之药?又安有服了方士之药遭到毁伤,却坦白不说,持续服用之理?这分歧适先帝的脾气!”
世人相顾无言。高拱大声道:“下一案!”
“罪臣看这满朝也没有敢主持公道之士。归正我也是要死的人了,干脆把究竟说出来吧!”王金梗着脖子道,“先帝垂死之际,胡应嘉受人指授诬告高阁老,企图激愤先帝杀了高阁老!彼时罪臣奉侍于先帝旁,徐阁老竟要先帝御览胡应嘉弹章,罪臣身为值守太医,天然不能附和,恐先帝受刺激而……徐高老挟恨在心,遂锻造此冤狱以抨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