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顾念沈举人的颜面,固然心存疑虑,也多是杜口深思。只要沈理担忧了一晚,现在再也忍不住,皱眉道:“源大叔,瑞哥儿如何不见?这是哪一名,怎地婶娘灵前占了孝子之位?”
这孝子位那里是能随便占的,即便面前这少年是沈举人庶宗子,为嫡母守灵为应有之意,可却不当占孝子之位。就算是沈瑞不在,沈瑾也当将沈瑞的位置空出来,以别嫡庶尊卑。
只要有人叫真,切磋起沈瑾身份,嫡不嫡、庶不庶,更是难堪,那里有直接记在孙氏名下美满。
宗房大老爷恍若未见,低着头饮茶。他是宗子,现下族长老太爷年老,虽还是挂着族长之名,可族中碎务多有宗房大老爷打理。他既不说话,其他房头的老爷,就算有内心嘀咕的,也不好说甚么。
沈抱负着孙氏生前良善,在坐受过其恩德的不是一家两家,特别是沈举人,祖上曾有长辈沉迷打赌,曾经式微过,只剩下一个空壳子,自打娶了孙氏曰子才畅旺起来,置下良田美舍。现在沈举人这般做态,宗子如果心胸公道,早当出声,如此冷静,不知是否与沈举人早有默契。
但是如许的话,对沈瑞来讲,不但从独一的嫡子成为嫡次子,还落空孙氏留下的一半嫁奁。
到了阿谁时候,沈瑾身为郑氏之子,由庶转嫡也说得畴昔。只是论起贵重,到底比不过原配嫡出的沈瑞。
固然沈举人此番安排是“慈父之心”,可对于骸骨未寒的孙氏则太薄情。就算他想要给沈瑾嫡子身份,也并非定要如此迫在眉睫。毕竟大家都晓得,不管孙氏生前如何贤能,逝者已逝,郑氏扶正的曰子不远。
谁也不是傻子,该看出来的都看出来几分,沈举人此举偏袒庶宗子,是奔着孙氏嫁奁去的。大师心中不免有不平之处,可宗房大老爷都没开口,旁人天然也没有质疑的余地。
现在沈瑞不在,在灵堂之上,沈瑾占了孝子位。大师同沈理一样,都猜到沈举人接下来就要坐实沈瑾嫡宗子的身份。毕竟在世人眼中嫡庶有别,不管是做亲,还是今后退隐,嫡子身份要多得几分便当。沈瑾学问再好,妾生孽出,条条框框,到底失了高贵。更有那一等老儒生,死念着礼教端方的,更是尊嫡抑庶,那里管你品德学问如何。
灵堂表里一片素白,沈举人穿戴丧服,面带哀色地接待族亲与朋故。看着灵前披麻带孝行孝子礼的漂亮少年,听着沈大老爷说他已颠末端院试,又是“小三元”,若不是丁忧,来岁就能了局应举,前来吊丧的客人除了对沈大老爷说着“节哀顺变”以外,少不得还要赞上两句“雏凤清于老凤声”。
就是灵堂上跪着的沈瑾,十四的廪生,在族中也不是知名之人,不但跟着沈举人插手过沈理之母下葬,还曾同几位有了功名的族兄一起去拜见过沈理。
提早安排这一出,当然不是为了对孙氏的恭敬,除了沈瑾嫡子名分,还触及其他。孙氏的嫁奁,除了平常的金银箱笼,另有棉田、房舍、铺面,最首要的是名下两大织厂,有织机千台。撤除雇工抛费,织厂每年带来的收益就是数千两银子。
郑家亦是书香家世,沈锦外祖是沈举人暮年的萌师,有秀才功名,两家有世谊。世道无常,郑父早丧,家中寡母弱弟无依,郑氏身为秀才家的蜜斯,没有嫁奁,难以有门当户对的婚事。为了多谋聘资,照看母弟,她只能为人妾室。郑氏的弟弟倒是争气,与沈理同榜进士,有了官身,只是位列三甲,现在在山西知县任上。
沈举人嘴上谦逊,可不时抚摩着髯毛,少不得带了欣喜之色。
莫欺少年穷。
坐在族亲中末位的恰是外九房的状元公沈理,看着沈举人如此作态,立时憋了一肚子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