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退回廊下煮茶，咕嘟咕嘟的沸水声中，茶香一点点渗入整座天井，花草的味道冷静隐去，氛围里是沁民气脾的清冽香气。
李旦一动不动，淡淡嗯一声，悄悄压下心头的躁动。裴英娘永久不会晓得，方才一顷刻间到底产生了甚么。
忍气吞声回了公主府，添油加醋一番，恨恨道：“永安公主仗着贤人宠嬖，目无尊卑，娇纵率性，仆被她的使女指着鼻子破口痛骂，多少年的老脸，没想到竟然被人当作犬狗一样摧辱！要不是仆惦记取返来向公主复命，早就一头撞死在那刁奴面前了！”
裴英娘做好了和褚氏的筹办，但她没有想到，亲生母亲和她说的第一句话，真的是不带涓滴温情的诘责。
裴英娘鼻尖微酸，拉下李旦的手，悄悄握住, “阿兄, 感谢你。”
半夏嗤笑一声，“我们贵仆人多事忙，过期不候，爱见不见。”
她对裴拾遗或者褚氏的渴念之情，跟着光阴磨砺，早就烟消云散，血缘干系于她而言，仅仅只是身份证明罢了。
“大长公主脾气暴躁，只要如许才气打乱她的打算。”裴英娘挽起一缕发丝，对着铜镜看了看，“还是梳双螺髻吧。”
他抬起手, 手心朝下，盖在裴英娘头上，揉乱裹得平整严实的发髻, “英娘。”
庭前的落花虽美，远远不及她的美丽明丽。
半夏气走长史，快步回到内庭，“公主，我们如许获咎大长公主，会不会太莽撞了？”
李旦呼吸微微一滞, 空着的右手掩在宽袖底下, 紧紧握拳。
并且还不必然能欺负到。
裴英娘坐在镜台前梳理长发，花鸟纹金银平脱葵花铜镜前映出她如花似玉的容颜。忍冬跪坐在一旁，手执半月形穿枝牡丹纹玉梳，梳齿蘸取些微香泽，抹在每一根发丝上。
褚氏也仿佛略觉惊奇，扭过脸不看她。
她在这个天下上最早学会的词语，是阿耶和阿娘。讽刺的是，阿耶裴拾遗不靠近她，阿娘褚氏抛下她后，十几年对她不闻不问，她没有喊出口的机遇。
武皇后打断了她的逃家之行，她从孤苦伶仃的裴家十七娘，摇身一变，成为永安公主，有了慈爱的父兄，和睦的姐妹。
长史被保护从人群中提溜出来，面红耳赤，轻咳一声，板起脸道：“永安公主是侄孙女，我们大长公主是长辈，岂有长辈纡尊降贵来见后辈的？永安公主去公主府向我们大长公主存候才差未几。”
褚氏嘴唇嗫嚅了两下。
庭前花落无声，暗香浮动。
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不但冰冷，还带着凛冽的刀锋，开口第一句话，就刮得民气头生疼。
裴英娘苦笑着摇点头，轻叹一口气，“阿娘。”
“我去打发姑祖母，你不必难堪。”
这一句称呼喊出口时，她愣了一下。
褚氏回望着她，冷冷道：“你果然甘心认武氏为母？”
庭前响起细碎的脚步声，四五个年青使女，簇拥着一名道装打扮的中年妇人，缓徐行出院子。
唯有使女面露忧色：十七娘肯叫娘子一声阿娘，申明她们母女还是能够相认的！
忍冬和半夏领着保护、使女们退出去，廊檐前只剩下裴英娘、褚氏和褚氏的使女。
褚氏双眉微拧，神情严厉，听任使女替她解释情由。
她的声音一点一点低下去，“我到底是不是裴玄之的女儿？”
不提永安公主比来名声大振，是个外柔内刚的硬茬，仗着长辈的身份欺负一个还没及笄的后辈，传出去，不是白白惹人笑话么！
裴英娘不在乎, 李旦在乎。
常乐大长公主咬牙切齿，面色狰狞，“好一个永安！戋戋一个养女，竟然敢傲慢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