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嘲一笑，她们那里像是一对阔别已久的母女，哪怕是武皇后，也比褚氏待她暖和多了。
裴英娘不在乎, 李旦在乎。
裴英娘端起茶盏，抿一口茶：“照你所说，前些年我在裴家过的是甚么日子，女冠想必一清二楚？”
她对裴拾遗或者褚氏的渴念之情，跟着光阴磨砺，早就烟消云散，血缘干系于她而言，仅仅只是身份证明罢了。
裴英娘坐在镜台前梳理长发，花鸟纹金银平脱葵花铜镜前映出她如花似玉的容颜。忍冬跪坐在一旁，手执半月形穿枝牡丹纹玉梳，梳齿蘸取些微香泽，抹在每一根发丝上。
这一句称呼喊出口时，她愣了一下。
庭阶寂然，茶炉里的火熄了，香味一点点淡去。
李旦呼吸微微一滞, 空着的右手掩在宽袖底下, 紧紧握拳。
长史巴不得一声，立即飞奔出去传话。
裴英娘没有从她的眉眼间找到和本身类似的部分，但心底还是不由自主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之感，直觉奉告她，中年女冠便是她的亲生母亲褚氏。
忍气吞声回了公主府，添油加醋一番，恨恨道：“永安公主仗着贤人宠嬖，目无尊卑，娇纵率性，仆被她的使女指着鼻子破口痛骂，多少年的老脸，没想到竟然被人当作犬狗一样摧辱！要不是仆惦记取返来向公主复命，早就一头撞死在那刁奴面前了！”
他抬起手, 手心朝下，盖在裴英娘头上，揉乱裹得平整严实的发髻, “英娘。”
忍冬和半夏领着保护、使女们退出去，廊檐前只剩下裴英娘、褚氏和褚氏的使女。
李旦深吸一口气，右手指尖深深陷进掌心，勉强禁止住心底翻滚的情感，移开目光，半晌，缓缓道：“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裴英娘做好了和褚氏的筹办，但她没有想到，亲生母亲和她说的第一句话，真的是不带涓滴温情的诘责。
使女战战兢兢道：“奴恍忽闻声……”她顿了一下，摆布看一眼，接着道，“闻声长史在抱怨永安公主怠慢他。”
妇人淡施脂粉，虽是削发修行的打扮，但风味犹存，举手投足，战役常贵妇人没有甚么分歧。
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不但冰冷，还带着凛冽的刀锋，开口第一句话，就刮得民气头生疼。
庭前花落无声，暗香浮动。
她坐在他身侧，脖颈低垂，乌浓发鬓下暴露一截乌黑皮肤, 眉尖轻蹙，唇色鲜红，胸脯微微鼓起, 男装圆领袍也藏不住一身小巧曲线，昔日肥大的小娃娃一日日长大，垂垂有了少女的娇媚端丽，眉眼间已经能够窥看出今后的袅娜风韵。
“我去打发姑祖母，你不必难堪。”
驸马赵瑰在院中练剑，一套剑法练下来，出了一身薄汗，走到廊下饮茶歇口气，远远看到常乐大长公主肝火冲冲的模样，眼皮一跳，唤来使女，小声问：“谁又惹公主活力了？”
她霍然站起，长袖带起食案上的茶盏，哐当一声，银杯砸在地砖上，乌褐色茶汤飞溅一地，“她不是想履约么！送褚氏去醴泉坊，我倒要看看，对着她的亲娘，她还敢不敢目中无人！”
赵瑰嗐了一声，“朝中文武比来都捧着永安公主，赞美的奏折摞起来，差未几能有我高了。平白无端的，惹她做甚么？”
和亲生父母见面，还是要打扮一下的。
半夏按着裴英娘的叮咛，找到在府门前缩头缩脑、鬼鬼祟祟的常乐大长公主府上的长史，“大长公主想见我们贵主的话，择日不如撞日，就选在明天见一面罢，贵主在府中等待大长公主台端光临。”
平直的语气，没有疑问。
庭前的落花虽美，远远不及她的美丽明丽。